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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七七大着胆子冷笑地一步步追了过去�那汉子不由自主�一步步退后�一双猫
也似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突然间窗外一人冷冷道�“淫贼你出来�”
但见一条黑影�石�般卓立在窗前�头戴竹笠�颔下微须�黑暗中也瞧不见他面
目�只瞧见他背后斜插一柄长剑�剑穗与微须同时飞舞。
那汉子惊得一怔�道�“你叫谁出去。”
窗外黑影冷笑道�“除了你�还有谁�”
那汉子大笑道�“好�原来我是淫贼。”
突然纵身一掠�竟飞也似的自朱七七头顶越过�轻烟般掠出门外。
朱七七也真未�到这汉子轻功竟如此高明�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见剑光一闪�已
被封住了门户。
那汉子身躯凌空�双足连环踢出�剑光一偏�这汉子已掠人暴雨中�纵声狂笑�
厉喝道�“杂毛牛鼻子�你可是�打架么�”
窗外黑影正是个身躯瘦小的道人�身法之灵便�有如羚羊一般�匹练般剑光一闪
�直指那汉子胸膛。
那汉子叱喝道�“好剑法�”
举起掌中酒葫芦一挡。只听“当”的一声�“这葫芦竟是精钢所铸�竟将道人的
长剑震得�外一偏�似乎�些便要脱手飞去。道人轻叱一声�”好腕力。“三个字出
口�他也已攻出三剑之多�这三招剑势轻灵�专走偏锋�那汉子再�以葫芦迎击�已
迎不上了。朱七七见到这两人武功�竟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身手�又惊奇�竟不知不
觉间看的呆了。身后那青衣妇人突然轻轻道�“姑娘�要穿衣服�就得赶快了。”
朱七七脸不禁一红�垂首道�“多谢……”
她赶紧穿起那还是湿湿的衣裳�再往外瞧去�只见暴雨中一道剑光�盘旋飞舞�
森森剑光�将雨点都震得四散飞激。
他剑招似也未见十分精妙�但却快得非同小可�剑光“嗤嗤”破风�一剑紧跟着
一剑�无一剑不是死命的杀手�朱七七越看越是惊异�这道人剑法竟似犹在七大高手
中“玉面瑶琴神剑手”之上……
那汉子似乎有些慌了�大喝道�“好杂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真�要我的命么
。”
那道人冷冷道�“无论是谁�无论为了什么原故�只要与本座交手�便该早知道
本座的宝剑�是�来不饶人的。”
那汉子惊道�“就连与你无仇的人�你也要杀。”
道人冷笑道�“在本座剑下丧生�福气已算不错。”
汉子大声叹道�“好狠呀好狠……”
对话之间�道人早已又击出二三十剑�将那汉子逼得手忙脚乱�一个不留意羊皮
袄已被�下一片。
雪白的羊毛�在雨中四下飞舞。
那汉子似更惊惶�道人突然分心一剑�贴着葫芦刺了出去�直刺这汉子左乳之下
�心脉处。
这一剑当真又急�又��又狠�又准。
朱七七忍不住脱口呼道�“此人罪不致死�饶了他吧。”
她这句话其实是不必说的�只因她方自说了一半�那大汉胸前突有一道自光飞出
�迎着道人剑光一闪。
只听道“叮”的一声轻��道人竟连退了三步�朱七七眼炔�已发�道人掌中精
钢长剑�竟已赫然短了一截。
原来那汉子竟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拔出了腰畔那柄短刀�刀剑�击�道人掌中长
剑竟被�去了一截剑尖。
那汉子大笑道�“好家伙�你竟能逼得我腰畔神刀出手�剑法已可称得上是当今
天下武林中的前五名了。”
道人平剑当胸�肃然戒备。
哪知道汉子竟不乘机进击�狂笑声中�突然一个翻身�凌空掠出三丈�那洪亮的
笑声�自风雨中传来�道�“小妹子�下次脱衣服时�先得要小心瞧瞧�知道么。”
笑声渐渐去远�恍眼间便�失踪影。
那道人犹自木立于风雨中�掌中剑一寸寸地往下垂落�雨点自他竹笠边缘泻下�
有如水帘一般。
朱七七也不禁呆了半晌�道�“这位道爷快请进来�容弟子拜谢。”
那道人缓缓转过身子�缓缓走了过来。
朱七七但觉这道人身上�仿佛带着股不�的杀机�但他究竟是自己的恩人�朱七
七虽然不愿瞧他�却也不能转过身去。
道人已一步跨过门。
朱七七裣袄道�“方才蒙道长出手�弟子……”
道人突然冷笑一声�截口道�“你可知我是谁�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
朱七七怔了一怔�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道人冷冷道�“只因本座自己要将你带走�所以不愿你落入别人手中。”
朱七七骇道�“你……你究竟是谁�道人反腕一剑�挑去了紧压眉际的竹笠�露
出了面目。火光闪动下�只见他面色蜡黄�瘦骨鳞峋�眉目间满带阴沉冷�之意�赫
然竟是武林七大名家中�青城玄都观主断虹子。朱七七瞧见是他�心反倒定了�暗暗
忖道�“原来是断虹子�汉子猜他乃是当今天下前五名剑手之一�倒果然未曾猜错�
但那汉子却又是自哪里钻出来的�武功竟能与江湖七大高手不�上下�我怎未听说武
林中有这样的人物。”
她心念转动�口中却笑道�“今日真是有缘�竟能在这里遇见断虹道长�但道长
方才说要将我带走�却不知为的什么�”
断虹子道�“为的便是那花蕊仙�你本该知道。”
朱七七暗中一惊�但瞬即笑道�“花蕊仙已在仁义庄中�道长莫非还不知道�”
断虹子道�“既是如此�且带本座去瞧瞧。”
朱七七笑道�“对不起�我还有事哩�要去瞧�你自己去吧。”
断虹子目中突�杀机�厉声道�“好大胆的女子�竟敢以花言巧语来欺骗本座�
本座闯荡江湖数十年�岂能上你这小丫头的当�”
朱七七着急道�“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若非我的事情极为重要�本可带你去。
”
断虹子叱道�“遇见本座�再重要的事也得先放在一边。”
朱七七除了沈浪之外�别人的气�她是丝毫不能受的�只见她眼睛一瞪�火气又
来了�怒道�“偏不去你又怎样�你又有多狠�多厉害�连自己的宝剑都被一个名不
见经传的小伙子……”
断虹子面色突然发青�厉叱道�“不去也得去。”
剑光闪动�直取朱七七左右双肩。
朱七七冷笑道�“你当我怕你么�”
她本是谁都不怕的�对方虽有长剑在手�对手虽是天下武林中顶尖的剑客�她火
气一来�什么都不管了。
但见她纤腰一扭�竞�那闪电般的剑光迎了过去�竟施展开“淮阳七十二路大小
擒拿”�要�将断虹子长剑夺下。
断虹子狞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待本座先废了你一条右臂�也好
教训教训你。”
剑光霍霍�果然专�朱七七右臂。
朱七七交手经验虽不丰富�但一颗心却是玲珑剔透�听了这话�眼珠了一转�大
喝道�“好�你要是伤了我别的地方�你就是畜牲。”
只见她招式大开大阖�除了右臂之外�别的地方纵然空门大露�她也不管——她
防守时只需防上一处�进攻时顾虑自然少了�招式自然是凌厉�一时之间�竟能与断
虹子战了个平手。
断虹子狞笑道�“好个狡猾的小丫头。”
剑光闪动间�突然“嗖”的一剑�直刺朱七七左胸�
朱七七左方空门大露�若非断虹子剑尖已被那汉子�去一截�这一剑�早已划破
她胸膛。
但饶是如此�她仍是闪避不及�“哧”的一声�左肩衣衫已被划破�露出了莹如
白玉般的肩头。
朱七七惊怒之下�大喝道�“堂堂一派宗师�竟然言而无信么�”
她却不知断虹子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往桌上每样菜里吐口水�还有什么别的事做
不出。
断虹子咯咯狞笑�剑光突然反挑而上�用的竟是武功招式中最最阴毒�也最最下
流的撩阴式。
朱七七拼命翻身�方自避过�她再也�不到这堂堂的剑法大师�居然会对一个女
子使出这样的招式来�惊怒之外�又不禁羞红了面颊�破口大骂道�“畜牲�你……
你简真是个畜牲。”
断虹子冷冷道�“今日便叫你落在畜牲手中。”
一句话工夫�他又已攻出五、六剑之多。
朱七七又惊�又羞�又怒�身子已被缭绕的剑光逼住�几乎无法还手�断虹子满
面狞笑长剑抹胸�划肚�撩阴�又是狠毒�又是阴损�朱七七�到他以一派宗主的身
分�居然会对女子使出如此阴损无耻的招式��到自己眼见便要落入这样的人手中…
…
她只觉满身冷汗俱都冒了出来�手足都有些软了�心里既是说不出的害怕�更有
说不出的悲痛�不禁大骂道�“不但你是个畜牲�老天爷也是个畜牲。”
她两日以来�不但连遭凶��而且所遇的竟个个都是卑鄙无耻的淫徒�也难怪她
要大骂老天爷对她不平。
那青衣妇人已似骇得呆了�不停的一块块往火堆里添着柴木�一缕白烟�自火焰
中��升起�飘渺四散……
这时“哧哧”的剑风�已将朱七七前胸�后背的衣衫划破了五六处之多�朱七七
面色骇得惨白�断虹子面上笑容更是狞恶�更是疯狂。
在他那冰冷的外貌下�似乎已因多年的禁欲出家生活�而积成了一股火焰�这火
焰时时刻刻都在燃烧着他�令他痛苦得快要发狂。
他此刻竟似要藉着掌中的长剑将这股火焰发泄�他并不急着要将朱七七制伏�只
是要朱七七在他这柄剑下宛转呻吟�痛苦挣扎……
朱七七越是恐惧�越是痛苦�他心里便越能得到发泄后的满足。
每个人心里都有股火焰�每个人发泄的方法都不同。
而断虹子的发泄方法正是要虐待别人�令人痛苦。
他唯有与人动手时�瞧别人在剑下挣扎方能得到真正的满足�是以他无论与谁动
手�出手都是那么狠毒。
朱七七瞧着疯狂的目光�疯狂的笑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着急�手脚也越来越
软�不禁咬牙暗忖道�“老天如此对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正待以身子往剑尖上撞过去�哪知就在这时�断虹子面容突变�掌中剑式�竟
也突然停顿了下来。
他鼻子动了两动�似乎嗅了嗅什么�然后�扭头望�那青衣妇人�目光中竞充满
惊怖愤怒之色�嘶声道�“你……你……”
突然顿一顿足�大喝道�“不�本座今日栽在这里。”
呼声未了�竞凌空一个翻身�倒掠而出�哪知他这时真气竟似突然不足�“砰”
的一声�撞上了窗榻�连头上竹笠都撞掉了�他身子也跌入雨中泥地里�竟在泥地中
滚了两滚�用断剑撑起身子�飞也似的逃去。
朱七七又惊又奇�看得呆了�“他明明已胜了�为何却突然逃走�而且逃得如此
狼狈。”
转目望去�只见火焰中白烟仍��不绝�那青衣妇人石�般坐在四散的烟雾中�
动也不动。
但她那看来极是慈�的面目上�却竟已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慈�的目光中�也
露出一股慑人的妖氛。
朱七七心头一凛�颤声道�“莫非……莫非她……”
这句话她并未说完�只因她突然发觉自己不但手足软得出奇�而且头脑也奇怪的
晕眩起来。
她恍然知道了断虹子为何要逃走的原因�这慈�的青衣妇人原来竟是个恶魔�这
白烟中竟有迷人的毒性。她是谁�她为何要如此�
但这时朱七七无法再��她只觉一股甜蜜而不可抗拒的睡意涌了上来�眼皮越来
越重……她倒了下去。
朱七七醒来时�身子不但已干燥而温暖�而且已睡到一个软绵绵的地方�有如睡
在云堆里。
所有的寒冷�潮湿�惊恐�都似已离她而远走一一�起这些事�她仿佛不过是做
了个噩梦而已。
但转眼一望�那青衣妇人竟仍赫然坐在一旁——这地方竟是个客栈�朱七七睡在
床上�青衣妇人便坐在床畔。
她面容竟又恢复了那么慈�而亲切�温柔地抚摸着朱七七的脸颊�温柔地微笑低
语着道�“好孩子�醒了么�你病了�再睡睡吧。”
朱七七只觉�手指�是毒蛇一样�要�推开�哪知手掌虽能拾起�却还是软软的
没有一丝气力。
她惊怒之下�要�喝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将我弄来这里�你究竟要拿我怎
样�哪知她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一下朱七七可更是吓得呆住了�
“这…这妖妇竟将我弄成哑巴。”她连日来所受的惊骇虽多�但那些惊骇比起�在来
�已都不算是什么了。
青衣妇人柔声道�“你瞧你脸都白了��必病得很厉害�好生再歇一会儿吧�姑
姑等一会儿就带你出去。”
朱七七只望能嘶声大呼�“我没有病�没有病……我只是被你这妖妇害的。”
但她用尽平生气力�也说不出一丝声音。
她已落入如此悲惨的状况中�以后还会有什么遭遇�她�也不敢�了�她咬住牙
不让眼泪流下。
但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那青衣妇人出去了半晌�又回来�自床上扶起朱七七�一个店伙跟她进来�怜借
地瞧着朱七七�叹道�“老夫人�可是真好耐心。”
青衣妇人苦笑道�“我这位女徒从小没爹没娘�又是个残废�我不照顾她�谁照
顾她……唉�这也是命�没办法。”
那店伙连连叹息�道�“你老可真是个好人。”
朱七七受不了他那怜悯的眼色�更受不了这样的话。
她的心都已要气炸了�恨不得一口将这妖妇咬死�怎奈她�在连个苍蝇都弄不死
�只有随这妖妇摆布�丝毫不能反抗。
那青衣妇人将她架了出去�扶到一匹青驴上�自己牵着驴子走�那店伙瞧得更是
感动�突然自怀中掏出锭银子�赶过去塞在青衣妇人手中�道�“店钱免了�这银子
你老收着吧。”
青衣妇人仿佛大是感动�哽咽着道�“你……你真是个好人。”
那店伙几乎要哭了出来�揉了揉眼睛�突然转身奔回店里。
朱七七真恨不得打这糊涂的“好人”一个耳光�她暗骂道�“”你这个瞎子�竟
将这妖妇当作好人�你……你……你去死吧�天下的人都去死吧�死干净了最好。“
驴子得得的往前走�她眼泪簌簌往下流�这妖妇究竟要将她带去哪里�究竟要拿她怎
样�路上行人�都扭过头来看她们�朱七七昔日走在路上�本就不知吸引过多少人�
慕的目光�她对这倒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人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看第二眼了。
朱七七但愿这些人能多看她几眼�好看出她是被这妖妇害的�哪知别人非但偏偏不看
�还都将头扭了过去。她又恨�又奇�又怒�恨不得自己自驴背上跌下来摔死最好�
但胄衣妇人却将她扶得稳稳的�她动都不能动。这样走了许久�日色渐高�青衣妇人
柔声地道�“你累了么�前面有个茶馆�咱们去吃些点心好么�”
她越是温柔�朱七七就越恨�恨得心都似要滴出血来�她平生都没有这样痛恨一
个人过。
茶馆在道旁�门外车马连绵�门里茶客满座。
这些茶客瞧见青衣妇人与朱七七走进来�那目光和别人一样�又是同情�又是怜
悯。朱七七简直要发疯了�此刻若有谁能使她说出话来�说出这妖妇的恶毒�叫她做
什么�她都愿意。
茶馆里本已没有空位�但她们一进来�立刻便有人让座�似乎人人都已被这青衣
妇人的善良与仁慈所感动。朱七七只望沈浪此刻突然出��但四下哪里有沈浪的影子
�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痛骂道�“沈浪呀沈浪�你死到哪里去了�莫非你竟抛下我不管
了么�莫非你有别的女人缠住了你�你这黑心贼�你这没良心的。”
她全然忘了原是她自己离开沈浪�而不是沈浪离开她的一一女子若要迁怒别人�
本已是十分不讲理的�被迁怒的若是这女子心里所爱的人�那你当真更是任何道理都
休�在她面前讲得清。
忽然间�一辆双马大车急驰而来�骤然停在茶馆门前�马是良驹�大车亦是油漆
崭新�铜环晶亮。
那赶车的右手扬鞭�左手勒马�更是装模作样�神气活��茶客不禁暗暗皱眉�
忖道�“这车里坐的八成是个暴发户。”
只见赶车的一掠而下�恭恭敬敬的开了车门。
车门里干“咳”了几声�方自缓缓走出个人来�果然不折不扣�是个道地的暴发
户模样。
他臃肿的身子�却偏要穿着件太过“合身”的墨绿衣衫一一那本该是比他再瘦三
十斤人穿的。
他本已将知命之年�却偏要打扮成弱冠公子的模样�左手提着金丝雀笼�右手拿
着�翠鼻烟壶�腰间金光闪闪�系着七、八只绣花荷包�他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
钱似的�竟将那装着锭锭金果子的绣花荷包�俱都打开一半�好教别人能看见那闪闪
的金光。
不错�别人都看见了�都看得直�作呕。
但这满身铜臭气的市侩身后�却跟着个白衣如仙的娇美少女�宛如小鸟依人般跟
随着他这厮。
虽是满身庸俗�这少女却有如出水莲花�美得脱俗�尤其那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
�更令人见了�魂动魄。
茶客们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怎地一朵鲜花�却偏偏插在牛粪上。”
朱七七见了这两人�心中却不禁欣喜若狂——原来这市侩竟是贾剥皮�白衣少女
便是那可怜的少女白飞飞。
她见到白飞飞竟又落入贾剥皮手中�虽不免叹息懊恼�但此时此刻�只要能见着
熟人�总是自己救星到了。
这时朱七七左边正空出张桌子�贾剥皮大摇大摆�带着白飞飞坐下�恰巧坐在朱
七七对面。
朱七七只望白飞飞抬起头来�她甚至也盼望贾剥皮能瞧自己一眼�她眼睛瞪着这
两人�几乎瞪得发麻。
白飞飞终于抬起头来�贾剥皮也终于瞧了她一眼。
他一眼瞧过�面上竟突然�出难过已极的模样�重重吐一口痰在地上�赶紧扭过
头去。
白飞飞瞧着她的目光中虽有怜惜之色�但竟也装作不认识她�既未含笑点头�更
未过来招呼。
朱七七既是惊奇�又是愤怒�更是失望�这贾剥皮如此对她倒也罢了�但白飞飞
怎地也如此无情�
她暗叹一声�忖道�“罢了罢了�原来世人不是好恶之徒�便是无情之辈�我如
此活在世上�还有何趣味�”
一念至此�更是万念俱灰�那求死之心也更是坚决。
只听青衣妇人柔声道�“好孩子�口渴了�喝口茶吧。”
竞将茶杯送到朱七七嘴边�托起朱七七的脸�灌了口茶进去。
朱七七暗道�“我没有别的法子求死�不饮不食�也可死的。”当下将一口茶全
都吐了出去�吐在桌上。
茶水流在新漆的桌面上�水光反映�有如镜子一般。
朱七七不觉俯首瞧了一眼——她这一眼不瞧也倒罢了�这一眼瞧过�血液都不禁
为之凝结。
水镜反映中�她这才发�自己容貌�竟已大变�昔日的如花娇靥�如今竟已满生
紫瘤�昔日的瑶鼻樱唇�如今竟是鼻歪嘴斜�昔日的春山柳眉�如今竟已踪影不见—
—昔日的西子王嫱�如今竟己变作鸠盘无盐。
刹那之间�朱七七灵魂都已作裂成碎片。
她实在不能�信这水镜中映出的�这妖怪般的模样�竟是自己的脸。
美丽的女子总是将自己的容貌瞧得比生命还重�如今她容貌既已被毁�一颗心怎
能不为之粉碎。
她暗中自语�“难怪路上的人瞧了我一眼�便不愿再瞧�难怪他们目光中神色那
般奇怪�难怪白飞飞竟已不认得我……”
她但求能放声悲嘶�怎奈不能成声�她但求速死�怎奈求死不得�她咬一咬牙�
整个人�桌子扑下。
只听“哗啦啦”一声�桌子倒了�茶壶茶碗�落了一地�朱七七也滚倒在地�滚
在杯盏碎片上。
茶客们惊惶站起�青衣妇人竟是手忙脚乱�白飞飞与另几个人赶过来�帮着青衣
妇人扶起了她。
一人望着她叹息道�“姑娘�你瞧你这位长辈如此服侍你�你就该乖乖的听话些
�再也不该为她老人家找麻烦了。”
青衣妇人似将流出泪来�道�“我这侄女从小既是癞子�又是残废�她一生命苦
�脾气自然难免坏些�各位莫要怪她了。”
众人听了这话�更是摇头�更是叹息�更是对这青衣妇人同情钦佩�朱七七被扶
在椅上�却已欲哭无泪。
普天之下�又有谁知道她此刻境遇之悲惨�又有谁知道这青衣妇人的恶毒�又有
谁救得了她�
她已完全绝望�只因沈浪此刻纵然来了�也已认不出她�至于别的人……唉�别
的人更是�也莫要�了。
白飞飞掏出块罗帕�为她擦拭面上泪痕�轻轻道�“好姐姐�莫要哭了�你虽然
……虽然有着残疾�但……但有些生得美的女子�却比你还要苦命……”
这柔弱的少女�似乎�起了自己的苦命�也不禁泪流满面。
她哽咽着接道�“只因你总算还有个好心的婶婶照顾着你�而我……我……”
突听贾剥皮大喝道�“飞飞�还不回来。”
白飞飞娇躯一震�脸都吓白了�偷偷擦了擦眼泪�偷偷拔下朵珠花塞在青衣妇入
手里�惊惶地转身去了。
青衣女人望着她背影�轻轻叹道�“好心的姑娘�老天爷会照顾你的。”
这温柔的言语�这慈�的容貌�真�是普渡观音的化身。
又有谁知道这观音般的外貌里�竞藏着颗恶魔的心。
朱七七望着她�眼泪都已将化做鲜血。
她�到那王怜花�断虹子虽然卑鄙、恶毒、阴�、但若与这青衣妇人一比�却又
都有如天使一般。如今她容貌既已被毁�又落入这恶魔手中�除了但求一死之外�她
还能希望别的什么�
她紧紧咬起牙关�再也不肯吃下一粒饭�一滴水。
到了晚间�那青衣妇人又在个店伙的同情照料下�住进了那客栈西间跨院中最最
清静的一问屋子里�朱七七又是饥饿�又是口渴�她才知道饥饿还好忍受�但口渴起
来�身心都有如被火焰焚烧一般。
店伙送来茶水后便叹息着走了�屋里终于只剩下朱七七与这恶魔两个人�青衣妇
人面�朱七七�嘴角突然发出狞笑。
朱七七只有闭起眼睛�不去瞧她。
哪知青衣妇人却一把抓起了朱七七头发�狞笑着道�“臭丫头�你不吃不喝�莫
非是�死么�”
朱七七霍然张开眼来�狠狠望着她�口中虽然不能说话�但目光中却已露出了求
死的决心。
青衣妇人厉声道�“你既已落在我的手中�要�死……嘿嘿�哪有这般容易�我
看你还是乖乖的听话�否则……”
反手一个耳光�掴在朱七七脸上。
朱七七反正已豁出去了�仍是狠狠的望着她。
那充满悲愤的目光仍是在说�“我反正已决心一死�别的还怕什么�你要打就打
�你还有别的什么手段�也只管使出来吧。”
青衣妇人狞笑道�“臭丫头�不�你脾气倒硬得很�你不怕是么�……好�我倒
要看你究竟怕不怕�”
这一个“好”字过后�“她”语声竟突然变了�变成了男子的声音�一双手竟已
往朱七七胸前伸了过来。
朱七七虽然早已深知道“青衣妇人”的阴�恶毒�却真是做梦也未�到“她”竟
是个男子改扮而成的。
只听“哧”的一声�青衣妇人已撕开了朱七七的衣襟�一只手已摸上了朱七七温
暖的胸膛。
朱七七满面急泪�身子又不住颤抖起来�她纵不怕死�但又怎能不怕这恶魔的躁
�与侮辱。
青衣妇人咯咯笑道�“我本�好生待你�将你送到一个�福的地方去�但你既不
识好歹�我只有先�用了你……”
朱七七身子在他手掌下不停的颤抖着�她那晶白如玉的胸膛�已因这恶魔的羞侮
而变成粉红颜色。
恶魔的狞笑在她耳畔�动�恶魔的手掌在她身上……
她既不能闪避�也不能反抗�甚至连愤怒都不能够。
她一双泪眼中�只有露出乞怜的目光。
青衣妇人狞笑道�“你怕了么�”
朱七七勉强忍住了满心悲愤�委屈地点头。
青衣妇人道�“你此后可愿意乖乖的听话�”
在这恶魔手掌中�朱七七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她一生倔强�但遇着这恶魔�
也只有屈服在他的魔掌之下。
青衣妇人大笑道�“好�这才�话。”
语声一变�突又变得出奇温柔�轻抚着朱七七面颊�道�“好孩子乖乖的�姑姑
出去一趟�这就回来的。”
这恶魔竟有两副容貌�两种声音。
刹那间他便可将一切完全改变��是换个人似的。
朱七七望着他关起房门�立刻放声痛哭起来。
她对这青衣“妇人”实已害怕到了极处�青衣“妇人”纵然走了�她也不敢稍有
妄动。
她只是�将满腔的恐慌�悲愤�仇恨�失望�伤心�羞侮与委屈�俱都化做眼泪
流出。
眼泪沾湿了衣襟�也沾湿了被褥一一哭着哭着�她只觉精神渐渐涣散�竟不知不
觉地睡着了。
噩梦中聚觉一阵冷风吹入胸膛�朱七七机伶伶打子个寒噤�张开眼�门房已开�
恶魔又已回来。
“她”右肋下挟着个长长的包袱�左手掩起门户�身子已到了床头�轻轻放下包
袱�柔声笑道�“好孩子�睡得好么�”
朱七七一见“她”笑容�一听“她”语声�身子便忍不住要发抖�只因这恶魔声
音笑容�若是也与“她”心肠同样凶毒�倒也罢了�“她”笑容越是和蔼�语声越是
慈��便越是令人无法忍受。
只见“她”将那长长的包袱打开�一面笑道�“好孩子�你瞧姑姑多么疼你�生
怕你寂寞�又替你带了个伴儿来了。”
朱七七转目望去�心头又是一凉——包袱里竟包着个白衣女子�只见她双颊晕红
�眼帘微阖�睡态是那样温柔而娇美�那不是白飞飞是谁。
这可怜的少女白飞飞�如今竟已落人了这恶魔手中。
朱七七狠狠瞪着青衣妇人�目光充满了愤恨一一目光若是也能杀人�这青衣妇人
当真已不知要死过多少次了。
只见“她”自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革囊�又自革囊中取出一柄薄如纸片的小刀�
一只发亮的钩子�一只精巧的镊子�一只榴子�一柄剪刀�三只小小的玉瓶�还有四
、五件朱七七叫不出名目�似是熨斗�又似是泥水匠所用的铲子之类的东西�只是每
件东西都具体而微�仿佛是童子用来玩的。
朱七七也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觉瞧得呆住了。
青衣妇人突然笑道�“好孩子�你若是不怕被吓死�就在一旁瞧着�否则姑姑我
还是劝你�赶紧乖乖的闭起眼睛。”
朱七七赶紧闭起眼睛�只听青衣妇人笑道�“果然是好孩子。”
接头�便是一阵铁器叮当声�拔开瓶塞声�刀刮肌肤声�剪刀铰剪声�轻轻拍打
声……
停了半晌�又听得青衣妇人撮口吹气声�刀锋霍霍声�还有便是白飞飞的轻轻呻
吟声……
在这静寂如死的深夜里�这些声音听来�委实令人心惊胆战�朱七七又是害怕�
又是好奇�忍不住悄悄张开眼睛一看……
怎奈青衣女人已用背脊挡住了她的视��她除了能看到青衣妇人双手不住在动外
�别的什么也瞧不见。
她只得又阖起眼睛�过了约摸有两盏茶时分�又是一个阵铁器叮当声�盖起瓶塞
声�束紧革囊声。
然后�青衣妇人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好了。”
朱七七张眼一望�连心底都颤抖起来——那温柔、美丽、可爱的白飞飞�如今竟
已成个头发斑白�满面麻皮�吊眉塌鼻�奇丑无比的中年妇人。
青衣妇人咯咯笑道�“怎样�且瞧你姑姑的手段如何�此刻就算这丫头的亲生父
母�再也休�认得出她来了。”
朱七七哪里还说得出话。
青衣妇人咯咯的笑着�竟伸手去脱白飞飞的衣服�眨眼之间�便将她剥得干干净
净�一丝不挂。
灯光下�白飞飞娇小的身子�有如待宰的羔羊般�蜷曲在被褥上�令人怜悯�又
令人动心。
青衣妇人轻笑道�“果然是个美丽的人儿……”
朱七七但觉“轰”的一声�热血冲上头顶�耳根火一般地烧了起来�闭起眼睛�
哪敢再看。
等她再张开眼�青衣妇人已为白飞飞换了一身粗糙而破旧的青布衣裳�——她已
完全如换了个人似的。
青衣妇人得意的笑道�“凭良心说�你若非在一旁亲眼见到�你可�信眼前这麻
皮妇人�便是昔日那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么�”
朱七七又是愤怒�又是羞愧——她自然已知道自己改变形貌的经过�必定也正和
白飞飞一样。
她咬牙暗忖道�“只要我不死�总有一日我要砍断你摸过我身子的这双手掌�挖
出你瞧过我身子的这双眼珠�让你永远再也摸不到�永远再也瞧不见�教你也尝尝那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复仇之念一生�求生之心顿强�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无论遭受到
什么屈辱也不能死。
青衣妇人仍在得意地笑着。
她咯咯笑道�“你可知道�若论易容木之妙�除了昔年‘云梦仙子’嫡传的心法
外�便再无别人能赶得上你姑姑了。”
朱七七心头突然一动��起那王森记的王怜花易容术之精妙�的确不在这青衣妇
人之下。
她不禁暗暗忖道�“莫非王怜花便是‘云梦仙子’的后代�莫非那美绝人间�武
功也高绝的妇人�便是云梦仙子。”
她真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些事告诉沈浪�但……
但她这一生之中�能再见到沈浪的机会�只怕已太少了——她几乎已不敢再存这
希望。
第二日凌晨�三人又上道。
朱七七仍骑在驴上�青衣妇人一人牵着驴子�一手牵着白飞飞����随�那模
样更是可怜。
白飞飞仍可行路�只因“她”并未令白飞飞身子瘫弱�只因“她”根本不怕这柔
软女子敢有反抗。
朱七七不敢去瞧白飞飞——她 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却扬起马鞭�重重往马股抽下�怎奈这匹马已是
年老力衰�无论如何�也不快了。
沈浪目中泛起兴奋之光�道�“山左司徒一家�不但易容之术精妙�举凡轻功�
暗器、迷��以致大小推拿之学�亦无一不是精到毫巅�昔日在江湖中之声名�亦不
过稍次于‘云梦仙子’而已�近年江湖传言�虽说山左司徒功夫大半属于阴损�是以
遭了天报�一门死绝�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家�必多少还有些后人活在人间
�以他们的声名地位�若是投入快乐王门下�自可列入四大使者其中。”
金无望还是不肯说话。
沈浪喃喃道�“我若是快乐王�若有山左司徒的子弟投入了我的门下�我便该将
什么样职司交派于他……”
他面上光采渐渐焕发�接着道�“山左司徒并不知酒、财使亦已有人……�那山
左司徒�必定更非好勇斗气之人�但若要山左司徒子弟�为快乐王搜集天下之绝色美
女�只怕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是么�你说是么�”
金无望冷冷道�“我什么都没有说�这都是你自己猜的。”
沈浪目光闪动�仰天凝思�口中道�“我若是山左司徒子弟�要为快乐王到天下
搜集美女�却又该如何做法�该如何才能达成使命�…”
他轻轻颔首�缓缓接道�“首先�我必定要易容为女子妇人之身�那么�我接触
女子的机会必然比男子多得多了……”
金无望目光之中�已不禁露出些钦佩之色。
沈浪接道�“我劫来女子之后�千里迢迢�将她送至关外�自必有许多不便�只
因美女必定甚为引人注目。”
他嘴角泛笑�又道�“但我既精于易容之术�自然便可将那美女易容奇丑无比之
人�教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若怕那女子挣扎不从�自也可令她服下些致人瘫哑的
迷药�好教她一路之上�既不能多事�也不能说话。”
金无望长长叹息一声�回首瞧了那正在敞篷车�里沉睡的孩子一眼�口中喃喃叹
息着道�“你日后若有沈�公一半聪明�也就好了。”
那孩子连日疲劳�犹在沉睡�自然听不到他的话。
他的话本也不是对这孩子说的——他这话无异在说�“沈浪�你真聪明�所有的
秘密�全给你猜对了。”
沈浪怎会听不出他言外之意�微微一笑道�“回头吧。”
金无望皱眉道�“回头�”
沈浪道�“方才跟随他那两个女子�必定都是好人家的子女�我怎能忍心见到她
们落入如此悲惨的境遇之中。”
金无望忽然冷笑起来�又回首望望孩子�道�“你日后长大了�有些事还是不可
学沈�公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你也必需牢记在心。”
沈浪微微一一笑�不再说话�车子亦未回头。
过了半晌�金无望忽的�沈浪微微一笑�道�“多谢。”
沈浪与金无望�处数日�金无望只有此刻这微笑�才是真正从心底发出来的�沈
浪含笑问道�“你谢我什么�”
金无望道�“你一心�追寻快活王的下落�又明知那司徙变此番必是回复快活王
的�你本可在晴中跟踪与他�但司徒也已见到你我一路同行�你若跟踪于他�我难免
因此获罪�于是你便为了我将这大好机会放弃�你如此对我�口中却绝无片言只字有
示恩于我之意�我怎能不谢你�”
这冷漠沉默的怪人�此刻竟一连串说出这么长一番话来�而且语声中已微有激动
之意。
沈浪叹道�“朋友贵在�知�你既知我心�我夫复何求�”两人目光�望一眼�
但见彼此肝胆�照�言语已是多余。
突听得道路前方�传来一阵歌声�“千金挥手美人轻�自古英雄多落魄�且借壶
中陈�酒�还我男儿真颜色。”一条昂藏八尺大汉�自道旁大步而来。
只见此人身长八尺�沈眉大眼�腰畔斜插着柄无鞘短刀�手里提着只发亮的酒葫
芦�一面高歌�一面痛欢。
他蓬头敞胸�足登麻鞋�衣衫打扮虽然落魄�但龙行虎步�神情间却另有一股目
空四海�旁若无人的涝洒豪迈之气。
路上行人的目光�都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此人所吸引�但此人的目光�却始终盯在
沈浪脸上。
沈浪望着他微微一笑�这汉子也还他一笑�突然道�“搭个便车如何�”
沈浪笑道�“请。”
那少年汉子紧走两步�一跳便跳了上来�挤在沈浪身侧。
金无望冷冷道�“你我去�不同�咱们要去的�正是你来的方��这便车你如何
坐法�”
那少年汉子仰天大笑道�“男子汉四海为家�普天之下�无一处不是我要去的地
方�来来去去�有何不可。”
伸手一拍沈浪肩头�递过酒葫芦�道�“来�喝一口。”
沈浪笑了笑�接过葫芦�便觉得葫芦竟是铜铸�满满一口喝了下去�只觉酒味甘
冽芬芳�竟是市面少见的陈年佳酿。
两人你也不问我来历去��我也不问你身世姓名�你一口�我一口�片刻间便将
一葫芦酒喝得干干净净�那少年汉子开怀大笑道�“好汉子�好酒量。”
笑声未了�金无望却已将车子在个小小的�镇停下�面色更是阴沉寡欢�冷冷道
�“咱们的地头到了�朋友你下去吧。”
那汉子却将沈浪也拉了下去�道�“好�你走吧�我与他可得再去喝几杯。”
竟真的将沈浪拉走了�拉入了一间油熏污腻�又脏又破的小店。
车�中的童子笑了笑道�“这汉子莫非是疯了么�也�得沈�公竟从不将任何事
放在心上的脾气�否则别人真要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金无望冷“哼”一声�眉宇间冷气森森�道�“看住车子。”
等他入了小店�沈浪与那少年汉子各又三杯下肚�一满盘肥牛肉也已摆在面前。
从天下最豪华的地方�到最低贱之地�沈浪都去的�从天下最精美的酒菜�到最
粗�之物�沈浪都吃的。
他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吃什么�都是那副模样。
金无望冷冰冰坐了下来�冷冰冰地瞧着那少年汉子�瞧了足有两盏茶时分�突然
冷冷道�“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少年汉子笑道�“要什么�要喝酒�要交朋友。”
金无望冷笑道�“你是何等样人�我难道还看不出�”
那少年汉子大笑道�“不错�我非好人�阁下难道是好人么�不错�我是强盗�
但阁下却只怕是个大强盗亦未可知。”
金无面色更变�那少年却又举杯笑道�“来�来�来�且让我这小强盗敬大强盗
一杯。”
金无望手掌放在桌下�桌上的筷子�却似突然中了魔法似的�飞射而起�尖锐而
短促的风声“嗖”的一��筷子已到了那少年而前。
那少年汉子笑叱道�“好气功。”
“好气功”这三字吐音不同�“好”字乃开口音�说到“好”字时�这少年以嘴
迎着飞筷来势�“气”字乃咬齿音�说到“气”字时�这少年便恰巧用牙齿将筷子咬
住�“功”字乃里吐气音�说到“功”时�这少年已将筷子吐出�原封不动�挟着风
声�直取金无望双目。
这一来一去�俱都急如闪电�但见沈浪微微一笑�空中筷子突然踪影不见�再看
已到了沈浪手中�但这去势如电的一双筷子�沈浪究竟是用何种手法接过去的�另两
人全然未曾瞧见。
这少年武功之高�固是大出金无望意料之外�但沈浪的武功之高�却�得更出乎
这少年意料之外。
要知三人武功无一不是江湖中罕睹的绝顶高手�三人对望一眼�面上却已有惊异
之色。
沈浪轻轻将筷子放到金无望面前�依旧谈笑风生�频频举杯�只将方才的事�当
作从未发生过似的。
金无望不再说话�亦绝不动箸�只是在心中暗暗思忖�不知江湖中何时竟出了这
样个少年高手。
那少年汉子也不再理他�依然和沈浪欢呼痛饮�酒越喝越多�这少年竟渐渐醉了
�站起身子道�“小弟得去方便方便。”
突然身子一倒�桌上的酒菜都撒了下去。
金无望正在沉思�一个不留意�竟被菜汗撒了一身。
那少年立刻赔笑道�“罪过�罪过。”
连忙去揩金无望的衣服�但金无望微一挥手�他便��退了出去�连连苦笑道�
“小弟一番好意�朋友何必打人……”
��冲入后面一道小门�方便去了。
金无望望着沈浪道�“这厮来意难测�你何必与他纠缠�不如……”
面然突然大变�推桌而起�厉声叱道�“不好�追。”
哪知沈浪却拉住了他�笑道�“追什么�”
金无望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还是要追出去。
沈浪道�“你身上可是有什么东西被他摸去了�”
金无望冷冷道�“他取我之物�我取他性命。”
目光一闪�突又问道�“他取我之物�你又怎会知道�”
沈浪面�微笑�另一只手自桌子下伸了出来�手里却拿着叠银票�还有只制作得
甚是精巧的小小革囊。
金无望大奇道�“这……这怎会到了你手里�”
沈浪笑道�“他将这叠银票自你身上摸去�我不但又自他身上摸回�而且顺手牵
羊�将他怀中的革囊也带了过来。”
金无望凝目瞧了他几眼�嘴角突又露出真心的微笑�缓缓坐下�举杯一饮而尽�
含笑道�“我已有十余年未曾饮酒�这杯酒乃是为当今天下�手脚最轻快的第一神偷
喝的。”
沈浪故意笑问�“谁是第一神偷�莫非是那少年�”
金无望道�“那厮手脚之快�已可算得上骇人听闻的了�但只要有你沈浪活在世
上�他便再也休�博这第一神偷的美名。”
沈浪哈哈大笑道�“骂人小偷�还说是赐人美名�如此美名�我可承当不起。”
将银票还给金无望�又道�“待咱们瞧瞧这位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朋友�究竟留下
了什么�”
那革囊之中�银子却不多�只有零星几两而已。沈浪摇头笑道�“瞧这位朋友的
手脚�收入本该不坏才是�哪知却只有这些散碎银子��来他必也是个会花钱的角色
。”
金无望道�“来得容易�走得自然快了。”
沈浪微笑着又自革囊中摸出张纸�却不是银票�而是封书信�信上字迹甚是拙劣
�写的是�“字呈龙头大哥足下�自从大哥上次将小弟灌醉后�小弟便只有灌醉别人
�自己从未醉过�哈哈�的确得意的很。这些日子来小弟又着实弄进几文�但都听大
哥的话�散给些苦哈哈们了�小弟如今也和大哥一样�吃的是有一顿没一顿�晚上住
在破庙里�哈哈�日子过的虽苦�心情却快活的很�这才�信大哥的话。帮助别人�
那滋味当真比什么都好。”
看到这里�沈浪不禁微笑道�“如何�这少年果然是个慷慨角色。”
只见信上接着写的是�“潘老二果然有采花的无耻勾当�已被小弟大卸八块了�
屠老刀�存私财�单一成偷了孝子�赵锦钱食言背信�这三个孙子惹大哥生气�小弟
一人�了他们一只耳朵�却被人贩子老周偷去下酒吃了�小弟一气之下�也�了老周
一只耳朵�让他自己吃了下去�哈哈�他偷吃别人的耳朵虽痛快�但吃自己耳朵时那
副愁眉苦脸的怪模怪样�小弟这支笔�真他妈的写不出�大哥要是在旁边瞧着就好了
�这一下�老周只怕再也不敢吃人肉了。”
瞧到这里�连金无望也不觉为之失笑。
信上接着写道�“幸好还有甘文源�高志�甘立德�程雄�陆平�金德和�孙慈
恩这些孙子们�倒着实肯为大哥争气�办的事也都还漂亮�小弟一高兴�就代大哥请
他们痛吃痛喝了一顿�哈哈�吃完了小弟才知道自己身上一两银子也没有�又听说那
酒楼老板是个小气鬼�大伙儿瞪眼�便大摇大摆的走了�临走时还问柜台上借了五百
七十两银子�送给街头豆腐店的熊老实娶媳妇。”
“还有�好教大哥得知�这条�上的苦朋友�都已被咱们兄弟收了�共有六百八
十四个�小弟已告诉他们联络的暗号�只要他们在路上遇着来路不正的肥羊�必定会
设法通知大哥的�哈哈��在咱们这一帮已有数千兄弟�声势可真算不小了�大哥下
次喝醉酒时�莫忘记为咱们自己取个名字。”
下面的具名是�“红头目。”
沈浪一口气看完了�击节道�“好�好�不�这少年小小年纪�竟已干出了这一
番大事�而且居然已是数千弟兄的龙头大哥了。”
金无望道�“只是你我却被他看成来路不正的肥羊。”
沈浪笑道�“�必是你方才取银票与那司徒变时�被他手下的弟兄瞧见了�所以
他便绕路抄在咱们前面�等着咱们。”
语声微顿�又道�“这信上所提名字�除了那人贩子周青外�倒也都是�当当的
英雄汉子�尤其写信的这红头鹰�更是个久已著名的独行大盗�闻说此人轻功�已不
在断虹子等人之下�连此等人物都已被这少年收服�这少年的为人可�而知�就凭他
这种劫富济贫的抱负�就值得咱们交交。”
金无望“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沈浪笑道�“方才的事�你还耿耿在心么。”
金无望避而不答�却道�“革囊中还有什么�”
沈浪将革囊提起一倒�果然又有两样东西落了下来�一件是只扇坠般大小�以白
玉琢成的小猫。
这琢工刀法灵妙�简简单单几刀�便将一只猫琢得虎虎有生气�若非体积实在大
小�当真�个活猫似的。
仔细一看�猫脖下还有几行难分辨的字迹�“熊猫儿自琢自藏自看自玩。”
沈浪笑道�“原来这少年叫熊猫儿�”
金无望冷冷道�“瞧他模样�倒果真有几分与猫�似。”
沈浪哈哈大笑�拾起第二件东西一看�笑声突顿�面色也为之大变�金无望大声
问道�“这东西又有何古怪�”
这第二件东西只不过是块玉璧�玉质虽精美�也未见有何特异之处�但金无望接
过一看�面上也不禁�出惊诧之色。
原来这玉璧之上�竟赫然刻着“沈浪”两个字。
金无望奇道�“你的玉璧怎会到了他身上�莫非他先就对你做了手脚�”
沈浪道�“这玉璧不是我的。”
金无望更奇道�“不是你的玉璧�怎会有你的名字。”
沈浪道�“这玉璧本是朱七七的”金无望更是吃了一惊�动容道�“朱姑娘的玉
璧�怎会到了他身上�莫非……莫非……”
沈浪道�“无论是何原因�这玉璧即然在他身上�朱七七的下落他便必定知道�
咱们无论如何�先得等着他问上一问。”
金无望道�“他早已去远�如何追法�”
但沈浪还未回话�他却已先替自己寻得答案�顾首道�“是了�咱们只要在路上
瞧见有市井之徒�便可自他们身上追查出这熊猫儿的下落去�。”
沈浪道�“正是�这路上既有百八十多个弟兄�咱们还怕寻不着他的下落……走
�”
走字出口�他人已到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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