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章 小香 小香约摸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梳一条大辫子,永远是光光亮亮的,人也是光光亮亮的。她长得不算好,但绝 不难看。 她叫小香,因为她身上经常是香喷喷的。 她的身材虽然娇小,但看起来却已像个十足的女人,但不像个成熟的女人。 但她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一定需要下个定义很难,因为她的性格与外貌,给人的感觉就非常矛盾。 她是那种男人看了很喜欢的女人。 但只是喜欢拉着她的手,甚至于把她抱在怀中,吻吻她的脸,却不想跟她上床 的女孩子。 丁鹏跟小香很熟,当青青不在他身边的时候,经常是小香陪伴着他谈天、下棋 、吟诗、对句。 丁鹏也拉过她的手,抱过她坐在腿上,甚至于闻过出自她颈子里的香味。 但是丁鹏没有跟她上床。 她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解闷消遣的好伴侣,却始终刺激不起男人的情欲。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香味,与生俱来,不是哪一种花、哪一种香料所能散发的。 这种香味使人有一种圣洁之感。 丁鹏不是个道学夫子,也没有把男女之欲认为是罪恶,相反地,他还认为很神 圣。 所以,他受了秦可情的可笑欺骗,会感到很愤怒、很伤心、很灰心,因为他是 一个情与欲、灵与肉一致的人。 所以当他的爱情在青青那儿新生的时候,他会那么样的忠实。 谢小玉那样诱惑他他都无动于衷。 所以,他即使受了百花酿中迷情春酒的作用,仍然能毅然摆脱谢小玉色身的诱 惑。 所以他宁可花钱来买女人,来解决他身中的媚毒,而且也用这方法通知青青, 他如何需要女人。 当他跟小云在一起的时候,他毫无愧作,因为那是青青为他安排的。 所以当小香爬上他的床为他穿裤子时,他倒是感到很惊奇,连忙道:“小香, 我的毒已经全解了。” 小香的脸居然红了,推了他一下道:“谁跟你说这些,我只是要替你穿上裤子 ,叫你出去一下。” “出去干什么?” “你也不看看天,已经第二天中午了。那些得了你厚赐的女人要来向你道谢, 你总不能这个样子出去吧?” “把金子付给她们,叫她们走路好了,哪来这些罗嗦。” “爷,不可以这样子。她们也是人,也有人的尊严,你不可以对她们这样子, 尤其是有几个人,她们拒绝爷的金子。” 丁鹏感到奇怪了:“她们不要金子,难道还嫌少?” 小香笑笑道:“不是少,十两金子一夜,实在很高了。她们是感激公子把她们 叫了来,也不要求她们什么,还让她们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玩了一夜,就像是朋 友一样,所以她们很受感动,怎么能要朋友的钱呢?” 丁鹏道:“这几个女子倒是蛮有骨气的。” 小香笑道:“也有人说名满天下的丁公子叫她们陪酒,是她们的光荣,很可能 今后她们的身价会高起来,自然也不能够要公子的金子。” 丁鹏道:“这种说法虽然现实一点,但是比前一种可爱,至少她们说的是真话 。” 小香道:“难道公子以为前一种不是说的良心话?” 丁鹏道:“婊子无情,我不相信她们会有情义。” 小香笑道:“公子对女人看法太偏激了。” 丁鹏道:“绝不会,我对可敬的女人绝对恭敬,但是对可卑的女人也绝不客气 。” 小香笑道:“公子怎么知道她们是无情无义的呢?又怎么知道她们的感激不是 真的呢?’、丁鹏笑笑道:“这很好证明的,还有几个人在外面?” 小香道:“大概是十来个吧,她们坚持要见到公子辞行才肯回去。” 丁鹏一笑道:“看样子我非得去见见她们了?” 小香道:“是的,不管是真情也好,假义也好,公子总得敷衍一下。” 丁鹏穿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来到外面。 果然残席未收,有十来个粉头,包括昨夜的红红与仙仙在内,都还在等候着。 丁鹏笑嘻嘻地道:“怠慢大家了。” 娇声软语地请安后,红红道:“丁公子说哪里话来,这样盛情款待,我们说不 出的感激。” 丁鹏微笑道:“大家也别客气,我原该陪大家在这儿欢聚一夜的,可是拙荆来 了,我只顾跟拙荆谈话,对各位大失礼了,希望大家玩得还高兴。” 仙仙道:“公子这么说,我们就更不敢当了。虽然,我们经常侍酒陪宴,但也 只是站在一边侍候。即使有时客人要我们坐下来,为了身份,我们最多也只是拿起 筷子意思一下,不像昨天,可以真正地尽情吃喝。” 红红道:“所以我们觉得实在不能再拜受公子的赏赐了,万请公子收了回去。 ” 丁鹏道:“那怎么可以呢!耽误了大家宝贵的时间,我已经万分抱歉了,而且 承大家的情如此捧场,如果再不要钱,我就太愧对朋友了。” 仙仙道:“公子拿我们当朋友看待,我们受宠若惊,怎么可以收受公子的赏赐 呢?” 丁鹏一笑道:“朋友有分担痛苦的义务的,各位是否也应该为我分担一点痛苦 呢?” 仙仙道:“公子说笑话了,我们怎么够资格为了公子分忧呢?” 红红却道:“那倒不一定,我们能做什么,公子一定清楚,只要是公子要我们 做的,吩咐一声,我们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丁鹏大笑道:“好!好!够交情。你们知道我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仙仙道:“这……我们可不知道。” 丁鹏道:“我最大的痛苦就是金子大多,不知道怎么花掉,你们若是我的朋友 ,就该帮我花掉一点,因此你们要推辞,就是不够朋友了。” 众女都怔住了,谁也没想到丁鹏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丁鹏道:“而且你们留 到现在才走,足见是比别人交情要深一点,所以你们要加倍地负担我的痛苦才是。 小香,各位姑娘加封十两金子,着人送到她们的香闺。” 那些女郎先是一惊,继而个个喜动颜色,过来称谢不止,红红道:“早知丁公 子是这种痛苦,我们就会多负担一点了。” 丁鹏笑道:“我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要你们多负担一倍,已经很惭愧了,因此 绝不敢再增加你们的负担。” 红红笑道:“我只是说笑,世上既没有这种痛苦,而且也没有这种分担的方法 ,那就谢谢公子了。” 丁鹏道:“不过,红红,我倒是希望能够听一句真心的话,你们是真的不要我 的金子吗?” 红红顿了一顿才道:“假的。昨天虽然来了有五十个姑娘,但大部是客串的, 独有我们这一些才是真正在班的。” 丁鹏“哦”了一声道:“那又怎么样呢?” 红红笑道:“我们总要表现得比她们高明一点。如果只拿了十两金子,虽然也 是一笔大数目的,但是却显不出我们科班出身的特殊了,无论如何,我们总应该比 他们多赏一点才有面子呀。””所以你们就来了这一手欲进先退的手腕。” 红红道:“公子如此大的手笔,想必不会在乎几两金子的,”丁鹏道:“高明 ,高明,假如我是个死心眼儿,真把你们的话当了实情,你们不是损失大了?” 红红道:“我们倒是希望如此,如果丁公子把我们当朋友,我们收获会更大。 ” “哦?这倒要请教请教了。”红红笑道:“第一,我们可以名正言顺他说,名闻 天下的第一公子丁大侠是我们的朋友。这一来以后光顾我们的客人一定会多了,甚 至于更可以把身价提高几倍,也会门庭若市,这是细水长流的收获。” “佩服,佩服,是否还有别的收获呢?” 红红道:“有的,其次在丁公子身上。您既然把我们当朋友,我们有个急难向 您求告,哪怕是五倍十倍,想必公子也不会小气的。”丁鹏道:“我的确不会,只要 用钱就能帮助朋友,在我说来是太容易的事了。红红、仙仙,我不得不向你们致敬 ,行家行事,毕竟是跟票友不同。” 红红一笑道:“不过公子也不简单,只多花了十两金子,就把我们给打发了。 好在我们多少也有了收获。谢谢公子了,我也不说那些什么下次再见的客套话了, 我知道像这种事,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她们喜喜欢欢地走了。 丁鹏叹了一口气,然后笑问小香:“现在你是否还认为她们有情有义?” 小香默然无言良久,笑道:“婊子就是婊子。” 丁鹏一笑道:“你说这句话以及你先前对她们的看法错了,相信了她们的话, 并不足为奇,因为你不是婊子。婊子无情固然不错,但婊子也是人,是人就不会无 情。” 小香忍不住道:“公子,说婊子无情的是你,说婊子有情的也是你,倒把我给 弄糊涂了。” 丁鹏笑道:“婊子不是无情,无情又怎能夜夜春宵、颠倒众生?她们是大多情 了。””多情又如何?” “情到浓时情转薄,多情就显得更无情。” “那么她们就没有一点真情了吗?” “不,她们虽然寡情薄义,却不是没有真情,而是她们对男人的花言巧语听多 了,用虚情假义也应付多了,把真情深藏心底,不容易发挥出来而已。可是她们一 旦对哪一个人动了真情,就会生死不渝,不计任何牺牲,所以有许多感人的故事, 都是在妓院中发生的。” 小香笑笑道:“公子似乎对妓女了解很深。” 丁鹏一笑道:“倒不是很深,只是我知道在昨天那种情形下,不可能得到她们 的真情,十两金子,也买不到婊子的真情,如此而已。” “至少公子经常跟她们接触了?” 丁鹏摇摇头:“说来你也许不信,昨天是我第一次如妓来侑酒。我这辈子也没 进过一次妓院,所以我才在客栈中大手挥霍,叫别人去替我把人召来。我若自己撞 了去,很可能上头上脑,招来一堆笑话,而客栈外面,等着看我笑话的人还多着呢 。” 小香笑道:“公子,客栈外面没有人了。” 丁鹏倒是一惊道:“没有人,那一批跟在后面的讨厌虫都不在了?” “是的,小姐跟小云进来时,婢子就在外面等着,到了半夜,他们都走了,走 得一个都不剩了。” 丁鹏显得很吃惊,他并不喜欢有人跟着,甚至于还很讨厌他们阴魂不散地跟在 后面。 可是突然听见那些人都不见了,他倒感到不安了。 突然的事总是使人很惊讶的。 不了解的事总是使人不安的。 人到哪儿去了呢? “人到哪儿去了呢?” 丁鹏问过阿古,那等于是白问,因为阿古就算知道,也无法回答的。 他不会说话。 哑巴也有方法表达意思的,但是阿古却只是摇摇头,那表示他是真的不知道。 “人到哪儿去了呢?” 丁鹏在车子里问小香,小香摇摇头道:“婢子不知道,婢子只看他们一个个勿 促地走了,像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大事,但是婢子要守卫住客栈,无法跟去一探究 竟。” 丁鹏摇摇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一次,你也已经回答 过了。再问一次,也不会有新的答案的。” 小香一怔道:“公子问的是谁呢?” 丁鹏道:“我问的是青青跟小云。” 小香道:“她们走了。” 丁鹏道:“我也知道她们走了,我要问的是她们上哪儿去了?做什么去了?” 小香道:“婢子也不知道。快天亮的时候,小姐把婢子叫进去,吩咐婢子留下 侍候公子,她就带着小云走了。” “既没有说上哪儿去,也没有说为什么?” 小香道:“没有,婢子是不该问,也不能问的。” 丁鹏道:“我是她的丈夫,她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 小香笑道:“公子,小姐对你情深,她绝不会做出危害你的事,更不会做出对 不起你的事。” 丁鹏道:“这个我相信,但是做妻子的应该陪在丈夫身旁的。” 小香一笑道:“小姐不同,她不是人,她是狐。” “狐又如何?” “狐有狐的生活,不属于这个世界,狐的生活天地是在深山大泽、荒郊古寺之 中,人迹罕至之处。” “昨夜她又怎么来到闹市呢?”偶尔一驻人间是可以的,久了就会毁却道基的 。” “可是她却把你留下来侍候我。” 小香的脸红了一下道:“婢子不是狐,是红尘中碌碌的人,所以无妨。” 丁鹏大笑道:“难怪我早上在你后面摸不到尾巴。” 小香的脸更红了,低声道:“公子在小姐跟小云的身上摸到尾巴没有?” 丁鹏眨眼道:“这个我倒是也没有发现过。” 小香笑道:“狐若是露出了尾巴,就是还不够资格到人间来混,也就不成其为 狐了。” 丁鹏又大笑道:“这么一说,你究竟是人还是狐,我倒也难以分辨了。” 小香不是狐,因为她没有一点狐意。 狐是不堪寂寞的,小香能安于寂寞。 狐是变化多端、神通广大的,小香却很平凡,她会一点武功,却不会法术。 狐是需要伴侣的,不管是天狐也好,灵狐也好,野狐也好,这三种境界的狐都 需要伴侣。 天狐求同参共修的仙侣。 灵狐求共同生活的爱侣。 野狐则无所选择,来者不拒,因为它们求的是可资采补挹注、享受情欲的孽侣 。 小香却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侍女,尽到了她侍女的本分,侍候丁鹏的起居 饮食,梳洗栉沐,一切琐事都做,就是不陪他上床。 小香的身上很香,皮肤很白,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她却不喜欢被人像 女人一样的爱她。 丁鹏可以揽着她的肩膀,并坐在车上,欣赏着窗外的风景,闻她身上醉人的幽 香。 也可以握握她的嫩手,捏捏她的粉颊,说两句俏皮的话,使她的脸红得像朵山 茶花。 这个女孩子,柔顺得像一头小猫,纯净得如同一个婴儿,使人喜欢接触她,却 又不忍心再进一步去攫取她。 丁鹏不知道进一步去要求她的时候是否会遭到拒绝,因为他们只要身体靠得很 近的时候,她就显得畏缩,似乎总带着一点戒备。 不过丁鹏从没有提出这要求,也没有作过暗示,因为他并不是一个重色欲的人 。 他本身的恋爱观就是带着点梦幻的,趋向于心灵的。 因为他第一次接触到的那个女人就是肉欲型的,伤透了他的心,所以他最鄙视 那些轻易向男人献身的女人。 他虽然不是圣人,但他的爱情却是神圣的,所以谢小玉向他施展媚力,却挨了 他一顿狠揍。 跟小香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是他最欣赏的生活了。他们没有目的,没有急事 ,慢漫地、尽兴地游览每一处名胜古迹。 丁鹏人很聪明,却没有读过大多的书,他少年时,幻想着要在武功上出入头地 ,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练剑了。如果不遇见柳若松,他也许会成为一个颇有名气 的年轻剑客,但不会成为今日的丁鹏。 因此他的行程是归程,他想回到那座从柳若松那儿得来的万松山庄,以及他为 了打击柳若松而在对面所建的那一所华宅去。 那不是他的老家,却是他的家,何况家中还有他的妻子青青在等着。 青青虽然没有告诉他上哪儿去了,但是一定会回到他们的家的。 他们的车子已经快接近了。 阿古在前面驾着车,小香坐在他的身边,发散着她醉人的幽香。 唯一不同的是车后不再有那些好事的江湖人跟着了。 而且使得丁鹏感到奇怪的是这几天他们一路行来,所感到的寂静。 在闹市中,自然无法避免遇到别人,但是那些人却似乎都有意地避开他。 他投进了客栈,店中的人都战战兢兢地接待他,然而当他第二夭离栈时,发现 偌大的客栈,竟只有他们这一起人投宿,其余的人都悄悄地退出了。 他进一家酒楼,原本闹哄哄的酒楼会变得肃静下来,然而他离开时发现只有他 们这一桌客人了。 在大街上,没有人敢看他一眼。 走到大路上,他的车子可以长驱直行,不必怕撞到人,因为没有人了。 就好像他的身上带着瘟疫似的。 丁鹏很奇怪,只好问小香。小香却笑道:“公子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名人,他们 自然不敢过来冒犯。” “难道每一个雄踞第一高位的人都是如此的?” “大概是如此吧,谢晓峰也曾有过这种情形,所以他才会有一段时间抛弃了剑 ,抛弃了三少爷的名头,匿身在一家小客栈里做马夫。” “可是谢晓峰不会像我这样子吧?” “是的,公子比他幸运,也比他神气,他的神剑无敌,却还有很多仇家、很多 不服气的人要找他比剑,要杀死他。他没朋友,却还有一堆仇人,所以他没有这么 空闲,他要应付那些接二连三的暗算和袭击。” “我也结下了不少仇人。” 小香笑道:“可是公子的神刀尤甚于当年谢家的神剑,连你的仇人都不敢来找 你报仇了。” 丁鹏摇摇头道:“我总觉不是这么简单。” 小香道:“那就是有什么大阴谋在进行着,准备要对付公子。这是大风暴要来 临前的平静。” 丁鹏一笑道:“这倒还差不多,我倒希望他们快点来,免得这样子闷得人难受 。” 小香却忧虑地道:“可是公子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隐在暗中的敌人是最可怕 的。” 她忽然停下了嘴不说话了,因为她看见丁鹏的眉头皱了起来,用手捂着鼻子。 人只有在闻到恶臭时,才会捂着鼻子。 小香天生异香,恶臭自然不是从她身上发出的。 臭味是从路边的林子里传出的。 丁鹏吩咐阿古停车,走到林子里一看,终于发现了恶臭的来源——尸臭。 尸臭是天下最难闻的一种臭气。 臭是一种恶气,却并不都是令人讨厌的。 臭豆腐越臭,越能令人激赏。 有人喜欢扳开脚丫子,捏下一点脚汗、灰垢跟脚皮的混合物,放在鼻子前闻一 下,据说,那是一种享受。 有人喜欢吃臭腌蛋,吃臭鱼、臭肉、臭咸菜。 甚至于有人在放屁时,还会抓上一把,放在鼻前闻一下,而现出怡然自得之状 。 狗喜欢吃屎。 这世上尽多的是逐臭之徒,见怪不怪,已经不足以令人感到奇怪了。 但是绝没有人会喜欢闻尸体发出的腐臭之味。 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恶心的气息,丑恶而充满了死亡的意味。 只有两种动物不怕这种臭。 一种是苍蝇,一种是蛆。 据说在大漠上有一种专食腐尸的秃鹰,它们也不怕腐臭,而且还特别喜欢,老 远就能闻到而找了来,但是这儿是江南,没有食尸鹰。 可是有营营密聚的红头苍蝇以及蠕动的蛆虫。 丁鹏走进林中,“嗡”的一声,蓬起了一大片的苍蝇,然后又慢馒地停了下来 。 停在满地的腐尸上。 这一堆尸体足足有十几具之多,死的时间还不会太久,因为臭气只从他们的口 鼻中透出,内脏虽然已经开始在里面腐烂,还没有烂出来。 可是蛆虫倒孵化得快,已经在死人的耳朵孔、鼻孔里爬出爬进了。 从服饰看,这些都是江湖人,他们的身体旁边都还有兵器,只是剑未离鞘,或 是才拔出一半。 丁鹏勉强捂住了鼻子检视其中一具,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后,他发现身上都很完 整,没有任何的伤痕,致死的原因是喉头的一击,那致命的一击只留下一道瘀青, 却已震碎了他们的喉骨。 一连十儿具尸体都是如此,小香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丁鹏回头问道:“你叫什么?” 小香道:“这些……这些死人……” “你认识他们?” 小香顿了一顿才点点头道:“他们都是前些日子跟在公子车后的人。” 丁鹏道:“奇怪了,只是一些二三流的江湖人,不会结下什么厉害的仇家,是 谁会杀死他们呢?” 他又检查了一下尸体道:“这是被人用掌刃切中喉部而死的,出手的人武功极 高。” 阿古上前,在几个人的喉头抹了一下,然后摊着手掌,伸给丁鹏看。 他的手掌也是黑色的,所以才看得清楚,上面沾了一些银色的碎屑。 小香不禁惊讶道:“银龙手?” 丁鹏淡淡地问道:“银龙手是什么?” 小香顿了顿才道:“银龙手是一种武功,也是一个人。这个人的手臂是银的, 刀剑都砍不断。他杀人的时候。都是用手掌切中人的咽喉,喉骨立断而死。” 丁鹏道:“这个人莫非已经炼成了金刚不坏之体了?” 小香畏怯地道:“婢子不太清楚,好像是他的手上,戴了一副银色的手套,身 上穿了银龙鳞甲,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头顶银盔……” 丁鹏笑道:“那不是成了个银人了?” 小香道:“公子,婢子不是说笑,是真有此人,他是魔教的四大长老之一。” “魔教的四大长老?” 小香点点头道:“是的,魔教有四大长老,就是金狮、银龙、铜驼、铁燕。” 丁鹏道:“铁燕长老就是被我削断手臂的那对夫妇吗?” 小香道:“是的,他们夫妇两人合称铁燕双飞,但是只有丈夫才是长老,只不 过他们夫妇时刻不离,任何时间都在一起,所以才有铁燕双飞之名。” 丁鹏道:“这么说来,这银龙是代铁燕来找我报仇的了,那他该来找我才是, 怎么会找上这些人呢?” 小香欲言又止。丁鹏感到不耐地道:“小香,有话你就干脆他说,不要吞吞吐 吐。” 小香道:“这个婢子不清楚,不过听外面传言,魔教中的四大长老,金、银、 铁都背叛了魔教。” “哦?一门长老居然有三个背叛本门,难怪他们要灭亡了。” 小香道:“昔年魔教称霸武林,使得各大门派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五大门派 的掌门人想尽了方法,终于先后将三个长老都买通了,更邀得了神剑山庄的谢三少 爷之助,率众直攻魔教总坛,联手将魔教教主逼到悬崖上,坠落绝谷而死,魔教的 势力才被瓦解。””铁燕长老身上有免死金牌,也就是那时送给他们的?” 小香道:“大概是吧,因为四大长老在魔教中时杀死的武林人士太多了,为了 避免以后的人找他们报仇,五大门派才送了他们一块免死金牌。” 丁鹏道:“魔教的势力既然如此之盛,四大长老的地位又如此之重要,他们为 什么要背叛魔教呢?” 小香道:“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 “总有一些传说的吧?” “这些事本就十分秘密,除了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外,知道的人也很少,因为魔 教本就是个秘密的宗派,势力虽大,却极少公开活动,一般的江湖人甚至于不知道 有这么一个宗派,所以传言也不多。” “你又怎么知道的呢?” 小香怔一怔才道:“婢子因为追随小姐,接触的都是狐,狐是神通广大、无所 不知的,而婢子又喜欢听一些江湖上的事,点点滴滴积聚起来,才知道一些。” “哦?青青是否知道呢?” “小姐知道的比婢子还少,她修的是天狐道,根本不理尘世俗务。” “有谁知道多一点?” 小香一笑道:“恐怕没有了。武林中的事婢子是知道得最多的一个,因为婢子 一直就留心这些事。小姐要婢子追随在公子身边,也就是因为公子对江湖上的事知 道得太少,要婢子随时提供给公子参考。” “目前这件事你就不知道。” “婢子不是已经探明行凶者是银龙长老了吗?” “可是有关银龙长老的事,你却知之不详。比如说他为什么要背叛魔教,又为 什么要杀死这些人,你都不能给我一个答复。” 小香道:“明天婢子打听清楚,再回禀公子好吗?” “明天你就知道了?你找谁打听去?” 小香道:“婢子可以行法召狐来一问就知道了。” “你还会召狐之术?” “是的,老主人是狐中之帝,举几天下炼狐,俱受老主人的管辖,婢子自然也 懂得召狐之法。” 第二○章 狡兔之穴 丁鹏回到了家,青青却不在家,小云也不在家,她们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只有 个讨厌的柳若松在。 柳若松奴颜婢膝地走了过来道:“师父,您老人家回来了?” 丁鹏笑了一下说:“回来了。松儿,为师的这次出去,家中多亏你了。” “师父说哪里话!这是弟子应该尽的本分。有酒食先生馔,有事弟子服其劳。 ” 然后他又试探地问道:“听说师父这次见到谢晓峰了?” “嗯,见到了。你还听说了些什么?” “是师父跟谢晓峰决斗的事,外面传说纷坛,有的说是师父胜了,也有人说师 父败了,更有人说你们是平分秋色,不分胜负,弟子不知道是何者为是。” “你想呢?应该是哪一种?” “弟子实在不知道,所以才请示师父。””你希望是我胜呢,还是我败呢?” “这个弟子自然衷心希望是师父得胜,这样别人问起弟子来,弟子也有些光彩 。” “那你就这样告诉别人好了。” 柳若松一怔道:“师父当真胜过了他?” 丁鹏一笑道:“你这样说,绝不会有人反驳,连谢晓峰本人也不会出面反对。 ” “既是师父胜了,何以又有人会误传师父落败或平手呢?” 丁鹏笑笑道:“那也不是误传,因为我也不会反对。” 柳若松愕然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如果要知道事实,那就是我们两个人虽然见了面,却只作了一番深谈,没 有动手。” “没有动手?” “是的,没有动手,但我们确实是作了一番决斗。” “不动手,又何能决斗呢?难道你们互相口头比招?” “也没有,我们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下在武学上的境界心得,已能得到个大致的 了解。我跟他之间,已经无所谓胜负了,他的神剑与我的神刀发出后,谁也无法破 解谁的招式,我会死于剑下,他也难免会丧身我的刀下,所以我们之间已经无所谓 胜负了。” “难道连一点胜负上下都分不出来?” 丁鹏笑道:“这到底不是天平,自然有高低的,只不过这种胜利没有人会去争 取,所谓略胜一筹,就是对自己招式的控制,在必要时能够收住不伤及对方。” “那么自己是否能安全呢?” “不能,除非对方也像本身一样高明,否则只有死在对方手下,用一死来求取 胜负的先机。他既没这么傻,我也没这么笨,所以我们没有比出个结果来。” 柳若松似乎很失望地道:“以后呢?” “以后也许会有一天,当我们两个人都不想活了才会去找对方决斗,用死来表 示自己技高一筹。” “就像当年燕十三击败他一样?” “不一样。燕十三对自己的剑式并不能控制,只能将锐势引向自己,谢晓峰已 能够完全控制了,所以严格说来,燕十三是败在他手中的。” “这个弟子愚昧,请师父多指示。” “他胜了,燕十三死了,这就是证据。” “可是跟师父所说的不又是冲突了吗?” “不错,看来是冲突的,但实际上却又不冲突。一个人能叫胜于自己的敌人自 戕收发,而以死保全他的性命,这个人又怎么会是失败者呢?” 柳若松叹了口气:“师父的道理太深了,弟子实在不懂。” “这难怪,你的武功没有到那种境界是不容易明白的,不过你只要能够明白了 我的话,你就会突飞猛进,更上一层楼,成为第三个高手了。””第三个高手?” “是的,我跟谢晓峰在你之前,你迈不过去的。” 望着他那不可一世的傲气,柳若松真恨不得把丁鹏抓过来,狠狠地踩上两脚。 但是他只谦卑地一笑道:“弟子怎敢与师父齐名?能名列第三也足够了。” 丁鹏一笑道:“很好,孺子可教。你要达到这个境界并不难,只要听我的话就 行了。” “弟子恭聆师父指示。” “找一个地方隔绝人世,面壁苦思静坐十年。在这十年中,你必须忘去一切, 使自己成为一片空白,忘记你一切的武功。再出来时,你就是天下无敌的高手了。 ” 柳若松大夫所望地道:“就这么简单?” “不简单。你已经有了很好的武功基础,所碍者只是心无法与神会。如果你能 使此心空灵与神合一,信手拈来,俱是招式,一式最简单的招式,都可以发挥最高 的效用,所谓化腐朽为神奇了。” 柳若松道:“弟子懂了,这是形而上的武学境界,弟子不是那种材料。” “那你永远都只有屈居第二流。” 柳若松道:“弟子只希望能够成为第二三流中的一流就于愿已足。” 丁鹏一笑道:“那太容易了,你没事的时候,向阿古学学就行了。只要你能学 到他一两成的本事,就足可跻身于尘世的一流之列了。” “所谓尘世的一流之列是哪些人?” “像大大门派的掌门人,你的拜弟林若萍之流。” 柳若松嘘了口气道:“听说林若萍败在师父刀下?” 丁鹏笑道:“那不是比斗。你是我徒弟,他是你的拜弟,我只是给晚辈教训, 所以我只把他的剑劈成两半,是他的胆子大小,居然吓傻了。” 柳若松从来也没对那位拜弟好感过,可是这时候他居然有着同仇敌忾的心理, 想在丁鹏的头上砍一刀。只可惜他只是心中想而已,却没有付之实施的勇气。 丁鹏却问道:“松儿,你的江湖消息一直很灵通,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大 事,你知道不知道?” “师父说的是什么大事?” “城西七十里处的野林子里,有十七个江湖人被杀,横尸林中。” 柳若松吃惊地道:“会有这种事?” 丁鹏忽而厉声道:“我在问你知不知道。你敢说不知道,我就一刀劈了你。” 柳若松看见丁鹏的手已经举起了圆月弯刀,神色立刻一变,因为他知道丁鹏不 是在开玩笑。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脱口而出道:“弟子知道。” 丁鹏的神色稍松道:“你总算知耻。柳若松,你心里在转些什么念头,我完全 知道,所以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装迷糊而自作聪明。” 柳若松惊魂未定地道:“师父,要是弟子真不知道,岂非被您劈得太冤枉了? ” 丁鹏淡然道:“真不知道时我就不会逼你了,我不是说过你的肚子里转什么念 头我都一清二楚吗?” 柳若松看着丁鹏,脸上现出了惧色。一个心怀鬼胎的人,若是在自己的大敌之 前完全无法隐藏自己的心事,那就像一头关在虎栏里的兔子了。狡兔虽伶俐,在那 种情形下,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迟早都要成为虎口中食的。 丁鹏笑笑道:“当我在说那件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晓得此事,所以我第一 次问你时,是真的在问你。” “难道弟子那句答话出了问题?” 丁鹏道:“是的,你表现得非常惊奇,非常逼真,这就是破绽,因为你根本不 是一个重视别人死活的人,如果你确实不知道,你一定会问死的是哪些人,但是你 却注意有这种事,这表示你早知死的是哪些人了。” 柳若松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骂自己浑蛋。自己连本身的习惯都不知道,又 怎能从事伪装呢? 他却不知道,一个人的习惯往往是别人都知道,而自己却是唯一不知道的人。 丁鹏没容他多埋怨自己,接着就问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柳若松这次不敢说谎了:“听说是死在银龙手之下。” “银龙手又是何许人?” “银龙手是魔教四大长老的独门武功,与上次被师父所伤的铁燕夫妇同出一脉 。” “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 “这倒不知道,弟子是听一个路过的目击者说的。他描述那行凶者的形象,弟 子才猜测是银龙长老,别的人恐怕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呢。” “你看他是不是冲着我来的呢?” “应该不会吧。他如果要为铁燕夫妇报仇,应该直接来找师父,不该迁怒到这 些不相于的人。” “也许他是先向我示威,才故意在我回来的路上杀死一批人。” 柳若松很谨慎地道:“那倒也很可能。魔教中人很齐心,他们对同伴受辱,认 为是全教的耻辱,一定要把对方杀死为止,所以当年大家提起魔教都谈虎色变。” “关于魔教的事,你知道多少?” “弟子所知道极微,因为他们很神秘,外人极难得知他们的情形。” “我要你出去打听一下这件事的始未因果,明天给我回答。” “这个弟子恐怕……” “柳若松,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是不准推托说办不到,明天日落,如果你没 有回答,最好自己找块风水好的地方等着我。记住,明天日落之前。” 柳著松不再说话,行了礼退了出去,到了门口,他才把丁鹏的三十六代祖宗都 挖出来骂了。 十月之夜,无月之夜。阴天,有云,天黑如墨。一所荒废的巨宅,据说因为有 狐仙栖居,所以主人以极庸的代价卖给了一对老夫妇。他们俩倒是不怕狐,草草地 整理出两间屋子将就住着。他们告诉人家,园中的确有狐,不过狐仙可怜他们年老 无依,允许他们在那儿栖身。有好事者夜探废宅,看见园中居然有美女俊男,不过 只是惊鸿一瞥,接着就昏迷了过去。第二天在绝高的城楼角上,此人被一根麻绳吊 在旗杆上,少了一只耳朵,从此没人再敢去探那所废宅了。 青青带着小云,却悄悄地踏进了巨宅,一个高大的人影挡注了她,铜盔铜甲, 青铜色的脸,是上次庙里的山神。他躬身施礼时,铜片“叮叮”直响。 他的声音也像是铜盆在石地上摩擦般的刺耳:“在下参见公主。公主怎样来的 ?” “我有急事来见爷爷的。你们搬的这个地方真难找,我找了好几天才找了来。 ” 山神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中却显得很有感情:“公主,你不该来的,老主人 已经吩咐过不再跟你联系的,你已经不属于本门。” 青青道:“我知道,如果不是门户中找上我,我是绝不会来的。” “门户中会找公主?这不可能吧?” “绝对不会错,而且还发出了爷爷的金蛇令,所以我才要找爷爷问清楚。” 山神道:“绝无此事。老主人前几天还再三告诉我们。要我们绝对不可去跟公 主联系……” “可是爷爷的金蛇令总不会是假的吧?而且传令的是金衣使者。” 山神怔了一怔道:“真有这种事?现在的金蛇令都由属下司管,如有这种事, 我不会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什么事情,老主人会传金蛇令给你?” 青青道:“爷爷要杀死我的丈夫。” 山神一震道:“没有这回事,老主人怎么会传出这个命令!他对丁公子最近的 成就十分欣慰,觉得本门虽然日渐衰微,但本门的刀法在丁公子手中,却也有了非 凡的成就,日后本门也可以随着丁公子的盛名而不朽。” 青青道:“铜叔叔,不骗你,金蛇令是传给这个丫头的,要她刺杀我的丈夫, 幸好她在下手时被我拦住了,她说是奉了爷爷的金蛇令,而且她也的确持有金蛇令 ,所以我才来找爷爷,问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山神看看小云,目光从青铜面具中透出来,充满了峻厉,他的声音也突然转为 庄严:“小云!是真的吗。小云瑟缩地退了一步才道:“是的。” “是金衣使者亲自传给你的金蛇令吗?” “是的,他传下金蛇令时,交代了主人的令谕。” “你不会认错了人吗?” “不会的,婢子入门时就是由他引进的,而且婢子还跟他学过几年功夫。” “他果真是授给你金蛇令吗?” “是的,婢子已经将金蛇令交给了小姐。” 青青正准备拿出来,山神道:“公主不必拿给属下看了,金蛇令是不会错,不 过已经失去效用了。” 青青一怔道:“失去效用了?” 山神道:“前几天金衣使者携带十二枚金蛇令叛门私逃,已经被属下截住了当 场格杀,金蛇令却只追回十支。老主人唯恐有人拿了那两支金蛇令乱传禁令,已经 通知所有的弟子,废除了金蛇令。” 小云失色道:“这个婢子却不知道。” 山神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金蛇令交给你的时候,金衣使者还没有被杀。 ” 青青道:“金衣使者会叛离本门,倒是使人难以相信,他不是一直忠心耿耿的 吗?” 山神叹了一口气道:“但他是金狮长老的弟子,又是金老大的副坛主。金老大 来找他,他只有跟着走了。” “难道他不知道金狮长老是本门的叛徒?” “知道又有什么用!金老大对他恩重如山,而门户对他却只有峻厉的规条,两 相比较之下,他自然是倾向那一边去了。” 青青也叹了口气道:“本门由日正中天之势,一下子倒了下来,四大长老,一 下子就叛了三个,恐怕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吧?” “是的,他们虽然贵为长老,却享受不到一点特权尊严,犯了点过错,仍然是 要当众受到处分。门户这种规矩,立意是要大家提高警觉,不要犯一点过错。立意 是好的,但究竟太过严苛。” 青青道:“我向爷爷说过,他老人家的看法却不以为然。他说这一规条绝不能 更改,地位越是高的人越应该谨慎自重,更不该犯惜。对三坛长老的叛离,爷爷绝 不认为是门规的错,而是他们自己德行修为都不足以当此重任。像铜叔叔,你就没 有犯一次错。” 山神一声长叹:“老主人立法虽严,然而自己也是一样在遵守着。我记得有一 年他无意中犯了错,一样当众袒露上身,接受火烙之刑,我们四个人跪恳求免,他 还骂了我们一顿。就是那一次,使我对老主人敬畏万分,但是其他人就不那么想了 。” 他的神色一转道:“不过这也好,经此一变后,本门所留下来的弟子虽然不多 ,却大部分都是心志如一的忠心之士,只不过还有少数的人,还是心志不一……” 他峻厉的眼光又扫在小云脸上,吓得她的脸都白了,道:“铜大叔,婶子一直 是忠心耿耿地侍奉着小姐的,不相信您可以问小姐。” 山神冷哼一声道:“小云,你跟小香两个人跟随着公主,老主人早已经删除你 们的弟子身份。” 小云道:“是……不过我们还是经常与门户联系。” 山神道:“那是为了要帮助丁公子。他虽然已经成了无敌神刀,江湖经验仍很 缺乏,而且江湖上的事情他太隔膜了,老主人才准许门下弟子转告一切的江湖动态 ,以及给予你们任何所需要的援助,可是连公主在内,你们都已经是客卿的地位了 ,你明白吗?” 小云道:“弟子明白。” 山神冷笑道:“明白了就好,那你再说那种谎就太不聪明了。你应该想想,金 蛇令是门户中最高的传令符信,就算你仍在门户中,也不够资格收受此令,更别说 你已是门户外的人了。” 小云变色道:“可是那的确是金衣使者交下的。”山神道:“你们的行踪一直在 我掌握中。你说金衣使者是在那家客舍中传递此令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前,对吗? ” “对!那天是九月十二。” 山神道:“金衣使者是九月初九借故离开的,目的大概就是要配合你的行动, 只可惜他在九月十一日就被我截住格杀,难道是他的鬼魂去找你的?” 小云的脸色变得更为惨白。山神道:“我相信金蛇令是早就交到你手上了,因 为九月初九老主人要祭坟,查验各种令符。金衣使者的金蛇令已经有两枚不在手边 ,一查就会出纰漏,才急急地逃亡了。我知道他跟金狮长老仍然可能有交往的,也 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行动。” 青青的脸也沉了下来:“小云,你当真是在说谎?” 小云“噗”地一声跪了下来,道:“小云但求一死。” 青青叹了一口气:“小云,我已经把你当作姊妹一样,甚至于连我的丈夫都跟 你分享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小云只是叩头,不说一句话,她的头撞在地上,通通直响。山神道:“小云, 这个命令传给你实在荒唐,以你那点本事,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丁公子的。” 青青道:“是在一个特殊的情形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倒真可能得了手。 ” “不可能,丁鹏若是如此轻易叫人杀了,也就不成其为丁鹏了。” 说话的是个俊逸的中年书生,慢慢地踱了进来,青青立刻跪了下去道:“青儿 给爷爷请安。” 中年人把她拉了起来,笑笑道:“孩子,你是来找爷爷拼命的吧?” 青青连忙道:“青儿不敢,只是想来问问爷爷,为什么要发出那个命令?” 中年人慈祥地抚着她的头道:“你认为爷爷会如此吗?” 青青道:“青青想不会如此,所以青儿才要来弄个明白,如果爷爷真有这个意 思,青儿就不来了。” 中年人“哦”了一声道:“你说‘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青青道:“青儿会执行爷爷的命令的。” 中年人道:“是真的?” 青青道:“自然是真的,而且丁鹏也不会反抗,必定束手就死。他的命是爷爷 救的,他今天的一切也是爷爷成就的,爷爷要他死,他绝不会犹豫。”中年人道:“ 你敢保证吗?” 青青道:“爷爷如果要他做什么他不愿做的事,他或许会抗命,但爷爷要他死 ,他一定会从命的。青儿对他知之颇深,绝对可以保证。” 中年人安慰地大笑道:“好,好,这小子有这份心意,也不枉我对他化了一片 心血。” 青青道:“虽然爷爷没告诉他,他今天有这一身功力,是爷爷将本身的修为转 注给他,但是青儿相信他心中是明白的,而他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他还以为你是狐。” 青青道:“这个青儿却不明白。照说他心里应该有所知觉才对,可是他的确是 把我们当作狐。” 中年人想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难得糊涂!他既然如此想,你 就以狐为名吧。” 青青道:“将来呢?” 中年人笑道:“别去管将来,将来的事谁都无法逆料的,只不过你要相信一件 事,爷爷绝不会做伤害你们的事,尤其是丁鹏,爷爷爱惜他,尤甚于你。” 青青道:“青儿了解。” 中年人拍拍她的肩膀道:“了解就好。带着小云走吧,以后别乱跑了,我们又 得换地方了。” “又要换地方了?为什么?” “这里连你都找得到,还算安全吗?” 山神顿了顿才道:“主人,您要放小云走?” 中年人一笑道:“她既不是本门中人,我们就无权处置她。” “可是她却得了本门的金蛇令。” “那不是金蛇令,我们的金蛇令在九月初十已经作废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至于她对丁鹏不利,那是他们的家事,咱们管不着。铜驼,你说是吗?” 山神恭敬地道:“是的,主人。” 中年人一笑道:“我很高兴事情这样发展。青儿,那天如果你不进去,她也杀 不死丁鹏的,因为那小子现在已经打通了生死玄关,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岂是一 根小小的银针能杀死的,叫她动手的人也知道这一点。” 小云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还要叫我动手呢?” 中年人道:“他只是要你失败后说出是我的主使,叫丁鹏恨我而已。” 小云低头不语,中年人道:“你虽然不肯说出主使人是谁,但我也知道是金狮 ,只有他才能叫金衣使者将金蛇令偷出去给他,转到你手上。” 小云磕了个头,又朝山神及青青各磕了个头,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青青道:“小云,你到哪儿去?” 小云道:“婢子蒙主人慈悲,饶恕一命,而小姐那儿也不能再耽了,只有自己 去找生活了。” 青青道:“金狮会收容你吗?” 小云柔笑道:“婢子不知道。在他交付工作时,他只说得手后立刻到一个地方 ,自会有人接应,现在听主人说,他是根本早知婢子必死,也绝无可能得手,是以 那个地方,想必也是虚构的。” 中年人一笑道:“金狮的为人,你也清楚,除非他还需要用你,否则他就不会 容你活下去的。” 小云茫然长叹,显然她也知道。青青道:“小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听他 们的?” 小云柔笑道:“我要活下去。” “不听他们的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小云望着中年人,他的脸色也颇为沉重,叹道:“如果你在这儿,我倒是不敢 保证你一定不会受害,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儿还有谁是他们的人。” 青青道:“可是你若跟着我,我倒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因为我身边只有你、小 香、阿古三个人,他们两个人的忠实,我倒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小云道:“小姐,除非你整天跟在丁公子的身边,否则你也是不够安全的,你 的武功不会强过金狮长老。” 青青一笑道:“也许,但是他却不敢动我,因为他要是杀了我,丁公子就会找 定他了。” 小云道:“可是小姐还会收留我吗?” 青青笑道:“为什么不呢?我一直也没有说过不要你呀。我们已经在一起多年 了,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去,我自然不会阻拦你;但你要出去流浪,倒不如跟着我 了。” 小云终于走了回来。中年人嘉许地看看青青,安慰地道:“青儿,你很好,你 比我懂得宽恕,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如果我早点明白这 个道理,也许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他很快地转过身去,为的是不让人看到他的眼泪。青青很明白,向山神点点头 ,道:“铜叔叔,我走了,你多保重,下次再来看你。” 她没有向祖父告别,她知道爷爷背转身去,就是不忍看着自己离开。在门户的 信仰中,泪水是最珍贵的圣水,每个人一生中只能流一次泪。她也知道,爷爷的第 一滴泪已经流过了,为了“小楼一夜听春雨”那句诗而流的,那必然是一段极其哀 婉动人的故事,只可惜谁也不知道,连跟他最亲近的奶奶都不知道。爷爷的泪绝不 能轻易地流了,她恭恭敬敬地朝背影叩了头,就带着小云走了。 小云在前面,青青跟在后面。两个人都骑着马,因为她们毕竟不是真正的狐, 不会飞天入地,遁迹无形,而这一次的距离实在是大远,她们尽管有陆地飞行的绝 妙轻功,却也无法长程奔驰,不得已只有借助马匹了。两个人都穿着普通的服装, 所以很显眼,幸好她们用一块面纱挡住了脸,否则还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单是青青 那副美妙的身形,及无形中流露出的风仪,已经够让人着迷的了,如果再看见了她 那绝代惊世的脸,恐怕也会像丁鹏一样,在后面缀上一大串的人了。 好容易出了城,人稀少了一点,可以并骑而行了。青青把马赶上去,小云忧虑 地道:“小姐,这样子太招摇了。” 青青道:“我知道,但是没办法。” “我们其实可以化装一下的。” “我知道,但是那样子反而会惹来更多的麻烦。现在的这个样子,必然有不少 人认得我,不敢轻易动我。如果我们化装成了别的样子,固然可以瞒过一些人,却 瞒不过行家,在暗中下手,我们死了还没人知道呢。”想想也对,小云轻叹道:“公 子的名气太大了,而且他成名得太快,一下子就由默默无闻,跳到了惊世骇俗、与 谢晓峰齐名,总会有很多人不相信、不服气、想要试一下的,这就会惹来许多麻烦 。” 青青微微叹气:“谢晓峰成名了多少年,也还是没有能完全杜绝麻烦。” “但究竟敢找上神剑山庄的人少得多了。” “那只是因为谢晓峰这些年来已经杜绝了江湖上的事务,而且被一些人捧成了 神明,否则他还是一样的。入了江湖行,就无法避免麻烦,有些是自己去我的,有 些是别人硬我上来的了。” “公子现在呢?” 青青一笑道:“他现在已经不必去找人了,找过一个谢晓峰,就把他的麻烦全 部接收过来了,而且连带着我们也要替他分担。” “只不过以公子的盛名,要找上来的麻烦一定很不小。” “绝对小不了,不怕死的人究竟还不多,很多人只是口头说得响,真到要命的 时候,他们比谁都怕死。” 小云笑道:“别说是去找公子了,就算是要来找我们的麻烦,至少也得有点道 行才行。” 青青默然片刻,忽然道:“你错了!” 小云愕然道:“我错了?” “是的,现在麻烦就来了,这批人我看不出他们有多少道行。” 她把马鞭指向前面,果然在路旁站了七八个挺胸凸肚的壮汉,有些还敞着胸膛 ,露出结实的肌肉。 这些人个个都很高大,在一般人的眼中,他们都是好汉、英雄豪杰,因为这些 人经常在街头打架、酒楼闹事,但是在真正的江湖人眼中,他们还不入流,充其量 ,这只是一批地方上的青皮混混儿。这一群人个个都拿着兵器,长枪大刀、仙人担 、石斧,完全是一副练把式的样子,而他们的脸上,也摆出了一副找麻烦的架子。 在江湖中,这群人一定会有个头儿。这个头儿不会武功,或是来得两下花拳绣腿, 不过做他们的头儿的条件却绝不是武功,但有两样东西却绝不刁“少,一是钱,二 是势。这个头儿也多半是有钱人家不长进的弟子,现在的人群中就有这么一个。这 群人整天无所事事,在街头调戏良家妇女,欺凌百姓。这是一堆人类的残渣,在城 市中,或是大一点的市镇中,必然会有那么一撮人,可是这一撮人却在官道上横行 起来了,而且偏还不长眼睛,找上了青青与小云,恐怕他们是触定霉头了。小云看 看来势,就笑道:“小姐,这批不长眼睛的东西,居然吃到我们头上来了,让我来 教训他们一下。” 青青皱皱眉头道:“我们没时间跟他们罗嗦。” 小云道:“就算我不去我他们,也不会平静无事的,他们好像是找定我们了。 ” 几十只眼睛看在她们身上,的确是这个意思。 双方快接近的时候,那个花花公子已经叫人排成一列,挡在路上。 显然是找麻烦的意思。 然后是那个花花公子手摇着折扇,摆出一副色迷迷的架子,摇头摆脑地念道: “妙啊!妙!颠不刺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喜娘可曾罕见。”这是《西厢记》里的两句 戏词,但是在他口里念出来,却是充满了轻薄之状。小云朝青青使了个眼色,然后 浮起了一脸的媚笑,在马上弯了弯腰道:“这位公子,请你让让路,我们主婢俩有 急事要赶路。” 花花公子笑得更为放纵了:“二位娘子,你家汉子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再 重要的事,也不该叫你们这样花朵般的美人来办呀。” 小云做了个苦脸道:“没办法,家里只有我家相公一个男人,偏偏又出了门, 我家小娘子只有自己下乡去收租了。” 花花公子点点头道:“真是可恶,可恶!那个混帐男人,有了你们这一对如花 美眷,居然忍心抛下了你们出远门,本公子都替你们抱不平。” 小云道:“公子爷,别开玩笑了,我家老大太在家生病,等着我们带银子回去 请大夫看呢。” 花花公子笑道:“哦?原来老太大有病,那倒是不能耽误,应该早就请大夫看 病的。” 小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普通大夫看不好老夫人的病,一定要到苏州去请 那位名医叶天士叶先生诊治,这路上花费哪样少得了?迫不得已,我们才只得自己 下乡去催租。收来了一百两银子,恐怕还不够,还得回去再向邻居们张罗去。” 那个花花公子做出一副同情之色道:“借得到吗?” 小云道:“借不到也要借,实在没办法,哪怕借高利贷都要硬着头皮去借。” 花花公子道:“这不是太吃亏了吗?本公子一向最喜欢做好事了,这样吧,我 借你们五百两……” 小云道:“真的啊!” 青青道:“小云,素不相识,怎么可以随便向人借钱?” 小云道:“少夫人,这不是正好吗?我们回去是要借,还不知道是否能借到呢 ,这位公子肯帮助我们……” 青青道:“借了人家的,将来拿什么还?” 花花公子笑道:“原来小娘子担心的是这个,那倒是不必了。本公子就是因为 银子太多,不知道要如何花去才好。你问问这些人,谁没有问我借过几百两的,我 可曾要他们还过?” 一个粗胖的黄脸汉子道:“我们公子最是大方了,只要我们陪着他玩玩,欠的 债就算勾销了。” 花花公子道:“黄胖,你胡说些什么!本公子是可怜你们,难道我还怕少了玩 的人,要你们来陪?” 那个叫黄胖的汉子道:“是,是,小的该死!公子有了这两位小娘子,自然就 不再需要我们了。” 他的脸上已经浮起了一片邪色。小云咬了咬牙,脸上却浮起一片笑容道:“公 子,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可不会使刀弄剑的,怎么能陪你玩?” 花花公子笑道:“那是这些粗汉们玩的,对二位佳人,在下何敢唐突!我们自 然是玩些文雅的。” 小云道:“什么是文雅的呢?” 花花公子笑道:“比如说喝喝酒呀,吟诗作对呀,唱唱小曲呀。,小云”呀” 了一声:“公子,这些玩意儿是窑子里的姑娘们玩的,我们是正经良家妇女,怎么 会呢?” 花花公子笑道:“有一种玩法,只要是女人都会的。你们只要陪本公子玩上个 一次,本公子立刻送你们一百两银子。” 小云一笑道:“我也知道天下没这么好的人,会平白无故地送我们百两银子, 总是有条件的。” 花花公子笑道:“不过这种玩法你们也不吃亏,更不会少块肉。”小云道:“少 夫人,你说如何?” 青青沉下脸来叱道:“胡说!该死的奴才,你自己不要廉耻,居然还敢对我说 出这种话来!” 小云叹了口气道:“少夫人,并不是我不要廉耻,想必你也看得出,我们今天 是无法安然过去的,倒不如逆来顺受,硬着头皮混过去,还可以落进百两银子。” 花花公子大笑道:“对了,还是这位小娘子看得开!本公子今天是出来散心的 ,好容易在此地遇上了你们,如果不让我开心一下,怎么能放你们过去呢?” 小云道:“可是银子是不能赖皮的。” 花花公子笑道:“这是什么话!只要你们肯乖乖地合作,本公子身边就带着三 四百两银子,一起给你们都行。” 小云道:“你可别骗人,三四百两银子好大的一包呢,放在身边不怕累赘吗? ” 花花公子笑道:“本公子的银子向来不带在身边,不过我的人背在身边也是一 样的。胡彪,打开来给她们看看。”胡彪是另外一个汉子,穿着家丁的打扮,肩头挂 着一个布褡裢,闻言打开了褡裢,露出了里面白晃晃的银子。小云笑道:“果真带 着银子呢,公子,我们总不能就在这大路边上玩吧?” “那当然不行。前面就是我家,上那儿去有吃有喝,玩起来也更有情趣一点。 ” 小云皱眉道:“好固然好,可是我们急着要赶路,不能再耽误时间,那就快点 去吧。公子,我们两个人骑着马先一步去可好?来,我用马匹带着你去。” 她在马上伸出一只手,手指尖尖,又白又嫩。那花花公子看得眼睛都直了,连 忙伸出手来。小云伸手向他的脉门上搭去,跟着手指一紧。 这一手就是一个江湖高手也得全身酸麻,去掉半条命,可是那位花花公子看来 没什么本事,手腕却像是铁铸的一般,什么事都没有,被她一拖上马,伸手就揽住 了她的腰笑道:“小娘子,你的手好嫩,只往我手上这么一搭,已经勾去了我的半 条魂了。” 被勾掉半条魂的不是这位花花公子,而是小云,她的人被花花公子揽在怀中, 竟像是着了魔一般,呆呆地无法动弹了。 青青以为小云已经开始在着手惩罚那头色狼了,等到花花公子上了马,再一看 小云的神态,才知道不对劲,看来这个以最低俗姿态出现的纨绔子,竟是个深藏不 露的高手,她们看走眼了。那么他们在路边等候,也可能是一项预谋了,因为如花 花公子那样的高手,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花花公子却像是没有发生什么事似的,笑着向青青道:“小娘子,走吧,早完 事早上路。你们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赚二百两银子,天下没有比这更好赚的钱了。” 那个黄胖也笑道:“可不是!我们跟着公子爷进进出出,两三个月也未必能有 这么多的赏赐呢,到底是漂亮的女人占便宜。” 他似乎在存心激怒青青,说话时还故意往前凑,可是青青一看他的姿势,才知 道此人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因为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已经罩着一重无形的墙,把他 整个人保护得密密的,再看看其他的那些汉子,这时也摆出了备战的姿态,似乎每 个人都筑起了重墙。 青青很沉静,她知道这时一定乱不得,想要脱身,一定要用非常的手段与非常 的方法不可。于是她一言不发,急急地催马前行,想要冲出去。 那些汉子连忙动身奔前相拦,可是青青却是以进为退,她把马加上一鞭,催得 更快,身子却从马上跃了起来,弹向相反的方向,去势若箭。 她够炔的了,但是有人却比她更快,那个叫黄胖的汉子也闪电般的追了过来。 青青一弹十来丈,飘然落地。黄胖正好挡在她的前面,笑嘻嘻地道:“小娘子 ,你想上哪儿去?” 青青没想到这汉子的身法会如此之快,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名字,脱口惊呼道: “鬼影子黄如风!” 黄胖微笑道:“小娘子居然认识匪号。” 看青定下身来道:“你们是连云十四煞星?” 黄胖道:“小娘子对江湖上人物倒是很清楚,我们哥儿几个并不算很出名的人 物,你居然认得。” 青青冷笑道:“连云十四煞虽崛起江湖才几年,却已经成为黑道中闻名丧胆的 大煞星。” 黄胖道:“我们专干黑吃黑的买卖,自然就遭嫉,不过也有个好处,我们对付 的全是些该死的家伙,还没人把我们看成十恶不赦之徒就是了。” 青青道:“我不是黑道中人,你们找上我干吗呢?” 黄胖一笑道:“小娘子跟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青青又看看那些人,假如他们是连云十四煞,今天是绝对讨不了好去,因为他 们都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轻叹了口气道:“我想不走也不行了。”黄胖笑得橡尊弥 陀佛道:“看样子是不行。” 青青道:“你们是专为找我的麻烦而来的?” 黄胖一笑道:“可以这么说。小娘子的行动还真快,我们足足追了七八天,好 容易才在这条路上等到你。” “你们知道我是谁了?” 黄胖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以前小娘于是默默无闻,但是成了神刀丁大 侠的夫人后却已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那怎么可能呢?我从未在人前露过相。” 黄胖道:“我们评定大人物的标准,跟一般世俗不同,别人是因名而知人,我 们却是因人而知名。小娘子够得上成名人物的标准,我们才找来亲近一番的。江湖 上有很多浪得虚名之辈,虽然名头很响亮,我们还不屑一顾呢。” 青青笑道:“能不能举个例子听听?” 黄胖道:“可以,例子大多了。别的不说吧,就以小娘子家中那位总管柳若松 以及跟他齐名的墨竹、红梅三个人而言,岁寒三友名声不能算小,我们看起来却如 同土鸡瓦狗,根本还不值一顾。” 青青道:“这么说你们还是很抬举我了?” 黄胖道:“给我们看上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青青叹了口气道:“我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 黄胖一笑道:“高兴的是我们,遗憾的是小娘子。’青青道:“你们要我做什 么呢?” 黄胖笑道:“这个问题问得有意思极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又怎么知道呢 ?” 青青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 黄胖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青青道:“自然去问你们的主使人,我相信不是你们要找我麻烦吧?” 黄胖道:“的确不是我们,但也没有主使人。我们只接到一封通知以及五千两 黄金的收执,要我们把你送到一个地方去,就可换取五千两黄金。” “付黄金的人是谁?你总知道吧?” “不知道,我们只认得黄金,从不认人的。” “你们准知道能收到五千两黄金吗?” “我们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相信也没人敢在我们面前打过门。” 青青笑道:“黄如风,你错了,你应该去跟白雪儿学学的。” “白雪儿是哪位高手?” “白雪儿不是人,是我养的一只波斯猫,全身的毛儿洁白,没有一点杂色。” 黄胖笑道:“那不该我去讨教,该叫我们老大去。” 他手指指向一个瘦长条的汉子,圆脸尖下巴,双耳上耸,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猫 。黄胖道:“我们老大叫猫儿脸,看过他的人都不会忘记的。” 青青道:“要想忘记他的脸很难。” 猫儿脸道:“被我看过的人,我更不会忘记,因为我喜欢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 记号。” 他的手中已经戴上了一副手套,这副手套很绝,只有半副,遮到一半的手掌, 可是指尖上却是又长又利的尖爪,就像是猫爪一样。 他说话时还用尖爪空划两下。黄胖笑道:“我们老大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吃猫 肉,也因为吃多了,不仅脸长得像猫,连性情习惯也被猫感染了。你的白雪儿如果 有什么问题,该去问他才对。” 猫儿脸问道:“那是公猫还是母猫?” 青青笑道:“自然是只母猫。” 猫儿脸摇摇头道:“母猫的肉太酸,不好吃。” 青青道:“白雪儿的肉不好吃,白雪儿的智慧却很高,足以教给你们很多东西 ,尤其是你。” 这个“你”指的是黄胖,他微微一怔,笑道:“它能教我些什么?” 青青一笑道:“每当我笑着叫它的时候,它绝不过来。”黄胖道:“为什么?” 青青道:“因为它知道那是我要找它出气的时候。” 说这旬话的时候,她的左手二指突然像两枚利钩,钩向黄胖的双目。黄胖的手 一抬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小娘子,这一套我可见多了……” 他的脸上忽现痛苦之色。青青的右手从他的肚子上抽回,手中多了一把血淋淋 的匕首,笑道:“这一套你可没见过吧?” 黄胖的手抚着肚子上的伤口,一句后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那个花花公子从马上回转身来道:“黄胖,你怎么始终学不会?这是你第 几次吃女人的亏了?” 黄胖苦笑道:“两……两次。” 花花公子冷笑道:“第一次上当是你不防备,第二次上当就是你自己的不是了 。” 黄胖苦笑道:“是!我是笨蛋。” 花花公子朝青青冷冷一笑道:“丁夫人,我是专诚请你去走一趟,希望你合作 。” 青青道:“假如我不合作呢?” 花花公子一笑道:“你会合作的,除非是你的白雪儿对你不够诚实,或者是只 大笨猫。” “这跟我的猫又有什么关系?” 花花公子笑道:“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猫的脚步声很轻,走到你身后时,你还 毫无感觉。” 青青眼前忽然不见猫儿脸,正想回头时,脸上忽然接触到冰凉而尖利的东西, 那是猫爪。 她心神一疏,真气分散,腰上一软,已被人点中了穴道。 青青跟小云在江湖上并不出名,以前她们偶尔小游人间,经常会遇见有些轻薄 少年拦住她们吃豆腐。 结果自然是那些家伙倒了八辈子的霉,但这一次,倒霉的却是她们两个人了。 第二一章 钓饵 主婢二人现在都被关在小屋子里,很受优待。 因为她们并没有被捆住手脚,也没有挨过什么苦刑鞭笞,只不过在她们身上下 了一种禁制手法。 这种手法也不痛苦,却使她们的主要脉穴内的真气不能贯通,不影响行动、操 作,只是一身武功却无法施展了,她们只能像普通的女人一样。 关她们的屋子不大,大概一丈见方,有两张床,也有桌子、椅子,甚至于还有 一只马桶。 这种生活自然不能算很舒服,但是对一个俘虏来说,这已经是很优待了。 青青坐在床上,很平静。倒是小云愁眉不展,不住地长嘘短叹,忽而跳起来, 一拳打在那比手臂略细的铁栏上,却又痛得连忙缩回手来。 青青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小云道:“我……受不了,这批人太缺德了,居然用这种手法来治我。” 青青道:“他们并没有怎么苛待你呀。” 小云道:“怎么没有,像这种木头条子,以前我一个指头也能弹断它,现在死 劲一拳打上去却动都不动。” 青青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啊,你也大没出息了。你又不是灶下的烧火婢, 用不着劈柴烧火,打不断一根木条又有什么好生气呢?” 小云道:“小姐,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呢?” 小云想了半天才道:“就好像是一个百万富翁,一下子变得身无分文了,那滋 味有多别扭呢!” 青青笑道:“不别扭,而且这是一种很难得的经验。你想想,一个百万富翁应 该是不容易一下子穷下来的,也不容易尝到贫苦的滋味的,而你在突然之间就能尝 到这种极端的滋味,那多有意思呢!” 小云叹道:“小姐,我能像你这么乐观就好了。” 青青苦笑道:“我一点都不乐观。” 小云道:“可是小姐,你关进来之后毫无忧色,好像还很有意思似的。” 青青道:“我对自身的安危根本不去关心,鼎镬甘如饴,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 “那小姐又怎么不乐观呢?” 青青道:“我在为相公担心。” “为相公?他又没被人关起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青青道:“你想必也看出来了,这些人虽把我们抓了起来,目标却不是我们。 ” “不是我们又难道是要用我们来威胁相公?” 青青摇头道:“我想也不可能,相公那个人的脾气我清楚,他若知道我们被囚 禁,会不顾一切来救我们出去的。” “他们就利用这个机会设下陷阱。” 青青笑道:“相公现在的功力已臻仙境,哪一种陷阱能陷得住他?” 小云道:“是啊!现在就是一座山压下去,相公的神刀一挥,也能劈成两半。 这些王八蛋,如果相公来了,就够他们受的了。” 她忽又道:“既然相公不怕他们的陷阱,小姐又为相公担忧些什么呢?” 青青叹道:“我担忧的就是我想不出他们要用什么方法去对付相公。” “小姐不是说什么方法都奈何不了相公的吗?” 青青道:“他们所用的方法,自然不是武功、机关、陷阱,必定是一种非常恶 毒的鬼计。” “什么鬼计呢?” 青青叹道:“不知道,我想不出来,所以才担心。” 小云道:“小姐,你为什么不想想,用什么方法才可以对相公产生威胁?” “我也想不出。相公若是知道我们被关一定会来救我们,我们若是被人杀死了 ,一定会替我们报仇,但是要用我们的生死去胁迫相公,那是没有用的事。” “哈哈……知夫莫若妻,丁夫人,看来我们事先应该向你讨教一下才对,那也 不会损失一个弟兄了。” 话是由窗口飘进来的,接着门开了,那个讨厌的花花公子又摇呀摇的进来了。 青青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懂规矩,我们虽是你的俘虏 ,却是两个女人。男女有别,你怎么可以在外面偷听我们的谈话!”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你不必这么生气,我知道你是个很谨慎的人,也知 道隔墙有耳,不该说的话你也不会说的。” 青青道:“那你也不该偷偷地来。君子不欺暗室,万一我们正在做些女人的私 事呢?” 花花公子笑道:“我不是君子。” 青青道:“连云十四煞在黑道中被称为煞星,在江湖的口碑中,却誉你们为盗 中君子。”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既知道连云十四煞,就知道我不会是君子,没有女人 称为君子的。” “你是女的?” “丁夫人不会不知道连云十四煞的首领玉无瑕是个女儿之身吧?” “你就是玉无瑕?” 玉无瑕笑指小云道:“这位大姐可以证明的。我在马上制住她的穴道时,她的 手还能行动。我原是希望能自然一点,让她赶着马走来的,哪知道她手却很不规矩 ,摸到很多不该摸的地方去。” 小云厉声道:“放屁!你嘴里干净些!姑奶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也不会 ……” 玉无瑕笑笑道:“我知道大姐是红粉罗刹、素手催魂,有很多人都是在被大姐 迷得色授魂与之时,命根子上挨了你玉手一握而送命的。那天你也想施展这一手, 只可惜抓了个空。” 小云哼了一声道:“我以为你是条被阉过的狗。” 玉无瑕道:“还好我不是,跟二位一样,是个没有命根子的女人而已。” 小云再泼,对着这么一个人也驾不出来了。王无暇笑道:“丁夫人,如果你不 相信,我可以脱了衣服让你仔细检查一遍。” 青青道:“不必了,先前我是走了眼,我相信你是个女子了。” 玉无瑕道:“那就好得多了,至少丁夫人可以相信我们对丁夫人绝无冒犯之意 。二位来到此地后,连三餐都是我亲自送来,甚至于倒马桶这种事,我也没假手他 人,因为这儿只有我一个女人。” 青青道:“少废话了,你来有何贵干?” 玉无瑕道:“来向丁夫人请教一件事。在请教之前,我要说件事。我派了鬼手 马来跟水老鼠秦不二去见丁大侠,拿了一份拜帖,请他来此一叙,结果却被劈成了 二片。丁大侠对二位被擒的事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 青青微笑道:“你们在挑拨离间了,我相信你绝不是单纯地要拙夫到此地来吧 ?” 王无暇笑道:“丁夫人心细如发。我们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条件,要他带一个 人的头来此交换二位的自由。那个人是卑劣无耻的小人,我以为他一定会答应的。 ” “那个人是谁?” 玉无瑕笑道:“柳若松。” 青青的确是很出乎意料之外,再也没有想到他们要的会是柳若松的脑袋。 那似乎根本不成其为条件。 所以青青忍不住问道:“你们跟柳若松有仇?” 玉无瑕微微一笑道:“连云十四煞星没有活的仇家,我们不找人的麻烦,已经 是算他们祖上有德了,哪还会有人敢来得罪我们?再说像柳若松那样一个鼠辈,我 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 青青道:“照你这样说,你们自己要杀他易如反掌,为什么要我丈夫代你们杀 他呢?” 玉无瑕道:“我们不是要尊夫代我们杀他,而是找一个很容易杀的人给他试试 刀。” 青青道:“他的刀不必试。” 玉无瑕笑道:“再好的刀也必须常磨,否则就会钝了。再凶狠的杀手,也必须 经常杀人,否则就会心软手抖了,而心软手抖之后,就不能再杀人了。” 青青道:“我明白了,你们要磨的是他这个人。” 玉无瑕道:“不对,我们需要的只是他的刀,而不是他的人。他的人仍然是你 的,他的刀却要属于我们。” 青青道:“杀过柳若松之后,你们又要为他选另一个对象了。” 玉无瑕笑道:“完全正确,第二次我们会再找一个人人憎恨、杀起来较为费力 的人。” 青青道:“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真正要杀的对象是谁呢?” 玉无瑕笑道:“丁夫人,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会相信的。” 青青道:“由你这句话,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了。” 玉无瑕不信道:“你知道?” 青青道:“不错!我知道,是否要我说出来?” 玉无瑕道:“你说出来之后,我们才能懂得你是否真的知道。” 青青道:“你们真正要杀的人就是他。” 玉无瑕一惊,随即笑道:“这真是我听见的最有趣的笑话,我们会叫丁大侠去 杀死他自己?” 青青道:“你们想杀死他,可是没有这个本事。除了他本人之外,谁都无法杀 死他。” 玉无瑕笑道:“那么丁大侠是否会听从我们的话,杀死他自己呢?” “一个人会不会杀死自己呢?”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这世上几乎每天都有自杀的人,用各种不同的方法结 束自己的生命。 “一个人会不会无缘无故地自杀呢?” 这个问题就很难作肯定的答复了,因为有很多自杀的人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说 明自杀的理由。 “丁鹏会不会自杀呢?” 这个问题由玉无瑕提出来,却连身为他妻子的青青都无法答复了。 她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一直受你们的摆布,杀了无数的人 后,就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变成个疯狂的杀手,随着你们的指使,为你们去杀死 你们想除去的每一个障碍,另一种就是被你们逼得发疯,最后杀了自己。” 玉无瑕的神色中充满了讶异道:“丁夫人,你实在很聪明,出乎我意外的聪明 。” 她换了一副神色又笑道:“不过丁夫人还是不够聪明,你知道这些事,就该放 在肚子里,不该说出来的。” 青青笑道:“如果我的丈夫能够被你们威胁得住,我自然会留下这番话,暗中 去告诉他。只是我知道他,太了解他了,你们第一个条件他就不会接受。” “你是说他不会杀死柳若松?” 青青道:“他会杀柳若松,只要柳若松做出了一些该死的事,他都会杀,但是 不会为了你们而杀。” 玉无瑕道:“为了你们两个人也不会?” 青青道:“不会。” “难道说你们两个人的分量还不如一个柳若松?” 青青笑道:“那倒不是,柳若松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份量,正因为如此, 他才会知道,杀死柳若松并不会换回我们的自由。” 王光瑕道:“虽不能换回你们的自由,却可以换取你们的生命。我们给他的通 知上说,如果他不带着柳若松的头来,就会收到你们的头了。” 青青一笑道:“我不愿意浇你的冷水,但是我也可以保证,你的人不会带好消 息回来的。” 玉无瑕笑笑道:“这个我们倒是愿意赌一赌。” 青青笑道:“我本来也很想赌赌看的,只可惜我实在很忙,没空留下来慢慢地 泡蘑菇了。” “丁夫人莫非还认为能够逃出去?” 青青道:“我的手没有被缚住,人也没有被你们制住,为什么我不能离开呢? ” 玉无瑕指指小云道:“因为我们抓住了一个抵押的。” 青青笑道:“对我们来这一手没有用的。我们一向有个规矩,就是各人自己照 顾自己。你若杀了她,我会替她报仇,但是你要我拔下一根头发来换取她的生命安 全,我毫不考虑会拒绝的。” “无欲则刚,无虑则坚。” 这两句话谁都会说,读过几天书的人也都会解释得明明白白,可是能做到这一 点却很难。 谁都有心中的欲望,所以人的意志才会软弱。 谁都有关心挂虑的人,所以人的意志才会动摇。 玉无瑕却被青青的态度镇慑住了,因为她对青青这一种人的了解很深,也知道 青青他们确实是有这种规矩的。 她以小云为威胁,也只是一个试探而已,她更明白小云的分量不够重得能叫青 青牺牲自己。 可是青青说话的态度,坚决得毫无转圆的余地,那说明就是找到了够分量的人 质,同样地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心的。 因此她笑了一笑才道:“我们要留下丁夫人,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法子呢?” 青青道:“没有。” 玉先瑕道:“如果我们是用武功硬留呢?” 青青道:“那只能留下我的尸体。” 玉无瑕笑道:“我们对丁夫人的尸休不感兴趣,那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看来 只有把二位放走了。” 她把怀中的小云突然推了出去,青青身不由己地伸手接住,跟着一张细巧而巨 大的网迎头罩下。 是一个渔人装束的汉子撒出的网,他的网也一直提在手中,青青也很注意这个 人,却没有想到他在这个时候撒出了网。 江湖上用网为武器的人不多,最有名的一个人叫做快网张三,只是此人已经是 百年前的前辈了。 以后再也没有听说张三有何传人,而这个汉子提的网却很轻,网线很细很亮, 像是一种丝所织成的。 这样的一面网分量也一定很轻,质地也许很坚韧,却不会太大,由于那个汉子 离得很远,青青才没注意他。 哪知道他的网撒得这么远、这么大,如果没有个小云抛过来,她还可以由前面 蹿出去。 但是人家都计算好了,抛小云过来,不是要她去接,而是挡住了她向前的去路 。 网落下来,把两个人捆得死死的,不过青青还是能够动一动的。她只动了一下 ,不是攻击别人,而是给了小云一个耳光,骂了她一声“蠢才”。 这一个动作似乎是为了泄愤,怪她太差劲而把青青坑住了。 所以小云挨了一耳光,低下头默默地认了。 别的人也以为是这个意思,所以没有注意到小云耳朵上的一颗珠环被打得落在 地上。 一颗珠子有什么作用? 除了属于那个神秘组织中的人,谁也无法了解的,但是这颗珠子却发生了极大 的作用。 丁鹏是在两天之后接到通知的。 通知是由两个人送去的,通知上也很简单:“带着柳若松的人头,到姑苏城外 寒山寺下枫桥之侧的一条船上换取两个人。” 纸条上没写是什么人,上有两枚耳环,一枚是小云的,另一枚是青青的。 丁鹏看了信后,把两枚耳环交给了旁边的小香。 小香接过来,闻了一闻才道:“是小姐跟小云的。” 丁鹏看看那两个送通知的人道:“人落在你们手中了?” 一个汉子道:“是的。” 丁鹏笑问柳若松道:“你认不认识这两个人?” 柳若松道:“不认识。” 丁鹏把信送给了他笑道:“那就奇怪了,既然不认识,这两位朋友何以非要你 的命不可?” 柳若松看了信后,脸色却变了,因为丁鹏的手已经握上了刀柄。 不过丁鹏没有拔出他的刀,反问那汉子道:“你们也有两个人来,如果我把你 们扣下,好换回那两个人,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汉子笑道:“如果有用的话,就不会派我们来了。” 丁鹏道:“这倒是,看来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那汉子道:“丁大侠不但没有选择,而且还必须立刻跟我们走,如果迟了一步 ,最多只能赶上收尸了。” 丁鹏笑道:“柳若松,你怎么说呢?” 柳若松硬着头皮道:“弟子一死能够换得师母的安全,弟子虽死无憾。” 丁鹏道:“那只好对不起了。” 说着话他的刀已出了鞘,刀光一闪。柳若松呆立不动,眼睛已经闭上,那两个 汉子的脸上已露出笑容。 锵然一声,有人倒下。 倒下的不是柳若松,而是两个汉子中的一个,他的人是从中间分开的。 好快、好凌厉的一刀!等到另一个汉子知道发生什么事时,丁鹏的刀已归鞘, 笑笑道:“我这一刀如何?” 那汉子吓得脸色发白,颤抖道:“丁大侠,你这么做是害死丁夫人了。如果我 们有什么差错,会有两条命作抵的。’丁鹏道:“不,你们的命太轻,抵不上我妻 子的,所以我很清楚。我这么做,只是告诉你们,你们用错方法了,我杀人的方法 是一剖两半,不会割下脑袋的。” 那汉子怔了一怔道:“我们只希望丁大侠杀了这个人,倒并不一定是割下脑袋 不可的。” 丁鹏道:“你能作主吗?” 那汉子忙道:“不,我不能作主。” 丁鹏一笑道:“所以我才没把你一起劈了。我要你回去问问清楚再来,同时也 告诉对方,要他们最好换个人。假如只是杀了柳若松就能换回我的妻子,那太瞧不 起我,我丁鹏不能做这种窝囊事。值得动刀的人,至少也要一门之长的身份。” 那汉子忙道:“好的,我回去问明白了,再来禀告丁大侠。” 丁鹏笑笑道:“那就快去吧,尽快回来,我实在不放心我的妻子落在别人手里 。” 那汉子回身走了,丁鹏又叫住他道:“你这个同伴的尸体该送到哪里好呢?” 那汉子道:“大侠如果慈悲,就用副棺材收殓了,我下次来领回去,否则就任 意处置了吧。” 丁鹏挥挥手,那汉子狼狈地走了。丁鹏道:“柳若松。” 柳若松失色道:“师父有何指示?” 丁鹏道:“为了青青,我不惜杀死任何人,可是我没有杀你,你知道是为什么 吗?” 柳若松道:“弟子愚昧,弟子不知道。” 丁鹏叹了口气道:“如果你连这个也不知道,那是个十足的笨蛋了,我留下你 也没有用。” 柳若松忙道:“弟子一命怎么能与师母的相比?这只是对方一个试探而已,真 拿了弟子的头去,也不可能就此换回师娘的。” 丁鹏笑道:“人到保命的时候,就会聪明起来了。” 柳若松不敢再说什么了,丁鹏道:“对方很可能还会换个杀死你的方式的,到 那个时候,我就无所选择了,因此你要想活下去,最好还是自己想想办法。”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一定设法把师母救出来。” 丁鹏笑道:“你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对方倒可能真的要杀你了。你还是找点 容易的事情做做吧,第一是设法找到青青被拘禁的地方。” “是!弟子一定尽力。” 丁鹏道:“这条路也许不容易走得通,因此你还有一条路,就是探出对方是些 什么人,然后跟他们打个交道,叫他们不要把你列为该杀的对象。”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相信探出他们的下落不难。至于师父说的后一点, 弟子认为不必了,只要知道他们是谁,弟子虽不才,也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丁鹏道:“好,那你去办吧。两天之后,如果你还是没有消息,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躲起来。” 柳若松一怔道:“躲起来?” “是的,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对方要我杀你时,我可以用找不到 作为推托。如果对方代我找到了你,那就是你的运气太坏,怪不得我了。” 柳若松怀着一脸的惶色走了,虽然没有人追他,却像有五六条狗跟在他后面追 咬一般。 小香看看柳若松的背影,露出厌恶的神情道:“公子,这个人早已该死了,你 为什么要留着他?” 丁鹏道:“他活着有很多用处。” “他心怀叵测,对公子怀恨至深。” “我知道,任何人像他那样被人从天上踩到地下来,也会满腹怀恨的。” “可是他一定会与很多人勾结来陷害公子的,说不定挟持小姐的人就跟他也有 勾结。丁鹏笑道:“有可能。” “他明知道公子不会受人胁迫而杀他,所以才把自己的名字列在第一个……” 丁鹏道:“假如他真是这样,他也知道我在第二次就会杀他了,所以我把他遣 出去也是一种试探。如果他跟那些人没有勾结,他一定会找出那批人的。”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他是个小人,小人有小人的办法,这一点你倒不可小觑他。” “如果他找不到呢?” 丁鹏道:“那他就会躲起来,躲得从此不敢再见我,正好把他打发走了。” 小香默然片刻才道:“公子,你相信小姐她们是遭人拘禁了吗?” “是的,她的耳环可以证明。这对耳环是我的祖传之物,送给她作为定情的纪 念,若非有特殊的变故绝不会离身的。” “我们是否要等柳若松的消息呢?” 丁鹏道:“我想不必吧。她跟小云都是狐,狐具有变化神通,我相信她一定会 有办法通知我她们在哪里的。” 小香神色一震道:“对!公子不说我倒忘记了,小姐她们的确已经发出了信号 。” 丁鹏一点都不紧张地道:“是吗?在哪儿?” 小香道:“婢子不知道,但是婢子可以随着信号找到她们栖身的地方。”说着 拿起小云那枚耳环,藏进了怀中道:“公子,叫阿古备车吧,我们立刻出发。” 丁鹏点点头道:“好,你去吩咐好了,我们一刻后出发。” 他的神态很从容,一点也不焦急,就好像青青跟他的感情已经淡薄到可有可无 的程度了。 屋子里自然还有不少其他的人,他们对丁鹏都露出了深思不解的样子。尤其是 丁鹏吩咐人备棺收殓那个汉子时,更使大家糊涂,因为了鹏对用什么棺木、要穿什 么衣服以及如何殡葬指示得很详细,似乎这个汉子还能引起他更多的关心似的。 马车一直向前走着,丁鹏在车中闭目养神。小香倚在他的膝上,像一只小猫。 丁鹏有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或是捏捏她粉嫩的脸颊,她就对丁鹏嫣然妩媚一 笑。 这情景是很旖旎,很叫人羡慕的。 “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是何等动人的一幅春闺行乐图! 他们的心情是否如此平静呢?这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至少在丁鹏的脸上,绝 对看不出一点异状来。 马车滑过了一条山路,小香突然坐了起来,用手敲了一下车板,在前面赶车的 阿古立刻把马制住了。 小香探头出去道:“我们是否已经走过一条山路?” 阿古点点头,用手比了一比。 小香道:“差不多,我计算着也该是四十丈远近,我们弯进那条小路去。” 阿古又比比手势,小香道:“公子,那条路太窄,车子进下去,我们要改为骑 马了。” 丁鹏笑笑道:“你不会弄错吧?” 小香道:“绝不会错,小云送来的是千里香耳环,这耳环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 ,经过之处,半个月之内部不会消退,也只有我们自己人才能辨别。” 丁鹏道:“就是送来的那一枚耳环?” 小香道:“不!那耳环上虽有一点气味,却是别一枚沾过去的,真正的气味是 在另一枚上。” 丁鹏道:“一枚耳环上还能带什么气味吗?” 小香笑道:“这是我们一个秘密。耳环上原没有什么气味,气味是包在耳环的 珠子里,每遇危急之际就把珠子拍碎,使气味透出,留在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小云 在失手被擒时就这么做了,所以她送来的那一枚耳环上只沾了一点气味。我循着那 一点气味,只能摸出个大致的方向来,可是到了前途,气味转烈了。” 丁鹏道:“这么说你已经能确定她们的下落了?” 小香道:“是的,只要小姐跟小云没被分开,就一定能找到,至少我们也能找 到小云。” 丁鹏道:“好!我们也不必骑马,从这儿步行下去。” 小香道:“婢子恐怕走不动。” 丁鹏道:“没关系,由我跟阿古两个人轮流背着你。” 阿古做了个手势,似乎是问车子如何处置。丁鹏笑道:“加上一鞭,让它顺着 路走下去好了,反正这辆车子已经很有名了,也不怕丢。阿古,本来我想叫你继续 驾车前行,引开别人注意的,可是我又想到一点,对方能擒制住青青她们,一定不 会是一个人,也一定不是庸手;可能需要个帮手,才叫你在一起的。” 阿古似乎很高兴丁鹏对他的重视,连忙跳下了车子,一把扶起小香,顺手一鞭 ,那些骏马拉着车子如飞而去。 他们三个人却转回头,进入了那条小路了。 这是一所大庄院,也是一所偏僻的宅院。 小云跟青青被锁在一间屋子里,身上没有加任何的束缚、窗门上也没有什么栅 栏。 可是她们却无法逃出去,因为她们的身上没有一丝一缕。玉无瑕很缺德,竟然 剥光了她们的衣服。 房子里什么都很齐全,就是没有一丝一缕可以供她们用来作为蔽体之用。 门开处,玉无瑕捧着一个人盆进来了,笑笑道:“我怕你们着凉,给你们送盆 火进来。” 她在门口的时候,青青已经听见了,闪身在门后,原本想突出一指点倒了她的 ,可是手只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因为玉无瑕的身上也是不着寸缕,跟她们一样脱得 精光。 玉无瑕望着青青缩回去的手,笑笑道:“丁夫人,为了使你放心起见,我特地 也脱了衣服让你看看,我也是个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她放下了火盆,前后左右地转了一圈,展露出她那美好的胴体。她很自傲,因 为她那一身肌肤光滑洁润,不仅是小云无法相比,就是连美丽绝伦的青青也要逊上 一筹。 青青的美在洁,在清丽脱俗,别有一般仙气。 这股气质虽然动人,却不适于裸体,她一定要有衣服的衬托,才能表现出她那 超俗的气质。 此刻看起来,她显得瑟缩,像是一朵寒风中的小花了。 小云的美在妖冶,骨肉均匀、丰腴、浓密,有着一种原始的,野性的诱惑力。 但是比起王无瑕来,就显得粗俗了。 玉无瑕的胴体之美,美在骨里,她既能引起人的非非之想,却又有着一种令人 不敢冒读的庄严。 她就像是精灵与神仙的混合体,兼有了妖异与神圣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却又 非常调和地出现在她身上。 青青与小云都出神而吃惊地望着她。 玉无瑕一笑道:“我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不给二位一个机会。” 她不等人接口,就笑着道:“我知道你们一直想出其不意把我制倒了跑出去, 我没有封闭二位的功力,是为了尊重二位,但是也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只有不 穿衣服进来了,二位就是制住了我,也还是没有用的。” 她笑笑又道:“在这楼下就守着我的那些伙伴,他们可都是些大男人。” 小云忍不住道:“男人又怎么样?” 玉无瑕道:“对你来说,男人是不怎么样,哪怕叫你这个样子到闹市去转一趟 ,你也不会在乎,可是丁夫人恐怕就不习惯了。” 青青道:“逼急了我,也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玉无瑕娇笑了一声道:“丁夫人,没有人逼你。我们都很尊敬你,那些伙伴们 连楼梯都不敢上一步,可是你若不怕他们看见,自己要跑出去,那可怪不得他们了 。” 她又转向了小云道:“至于你,我知道你不会在乎男人看你脱光了衣服,而且 你也很能够吸引男人,只是你的武功比丁夫人可要差得多了,而且我的伙伴里也有 两个是天生的寺人,你是知道那种人的毛病的。” 小云不禁抖了一下,她自然知道寺人的意思。 那是宫里的太监,因为他们要侍奉皇帝的妃子,却又怕他们乱来。 所以必须净过身才能进去。 净身就是把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除掉的意思,怕一个男人对女人不干净,除去的 自然是那属于男人的部分。 这些人的身体干净了,心里面却未必能干净,而对着一大群如花似玉,却偏又 有心无物,因此都形成了各种变异的狂态。 这些狂态的共同之点就是痛恨女人,尤其是痛恨漂亮的女人,最看不得的就是 脱光了衣服的女人。 两个天生的寺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种严重的警告,小云如果以这副姿态给 他们看见的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事,使人不寒而栗,生不如死。 所以玉无瑕没有再说什么,她相信小云已经完全能理会那种严重性了。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女妖。 青青却一直很冷静,听她把话说完了才道:“玉姑娘,你在这一堆男人中间是 怎么过日子的?” 玉无瑕笑了起来道:“丁夫人的意思是否想问我在那两个特别的伙伴前面是怎 么一副打扮?” 青青道:“我的意思要问的不止这一点,但是玉姑娘提起来,不妨也从那两个 特别的人身上说说。” 玉无瑕笑得很高兴地道:“平常我当然是穿着衣服,但我要为二位送饭来时, 就把衣服脱光了。” “当着他们的面脱?” “是的,而且我的衣服就由那两个家伙帮忙脱下来,代我保管。他们以前在宫 里耽过,做这种事情比较细心。” 青青道:“他们不会发疯吗?” 玉无瑕笑道:“对我不会,因为他们一起出来时有六个人,另外四个就是在想 对我不太友善时挨了我一飞针。” 青青道:“想必是淬过毒的了?” “不错,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毒,不痛不麻,只是使人发痒而已,而且是从身体 里面痒到外面,所以他们在挨了针之后,不但抓破了自己全身的皮肉,到了最后, 还用刀子把身上的肉一块块地割下来,直到割不动为止。有一个家伙的命还真长, 他居然能撑到掏空了肚肠、掏出了心肝,还割下了一片肺时才倒地不动。” 小云听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青青却没有被这些活吓倒,甚至于她的神色间毫无异状。 玉无瑕有点难以相信地问道:“丁夫人可是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青青道:“不,我相信。你虽然不是个诚实的女人,但是一个人在赤裸的时候 ,却很少能够会说假话的。” 玉无瑕道:“可是你的神色却不像是相信的样子。” 青青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只是没被你吓着而已。你知道,我不是人, 是狐。” 玉无瑕笑道:“男人们都说我们女人是狐狸精。” 青青道:“但我修的与你们不同。我修的是天狐道,着重在修性养心,所以已 经不会为这些尘世的事务而动心了。” 玉无瑕似乎有点失望:“没想到丁夫人的修养已经如此之深厚了,不知道这尘 世间还有没有令你动心的事?” 青青一叹道:“有的,如果我真能勘破一切,涤尽尘心,那就是丹成道就,更 上一层了。” 玉无瑕道:“丁夫人动心的是什么事?” 问完后她觉得很愚蠢,这是一个人的极端机密,就像是一个练气功的人的练门 所在,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但是青青居然很炔就回答她了:“我的丈夫。” 玉无瑕一怔,怀疑地问道:“你的丈夫?” “不错,我的丈夫,丁鹏,玉姑娘可有他的消息?” “活见他妈的大头鬼!” 谁也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娇艳如花的玉无瑕的口中骂出来的,而且还骂了两次。 第一次是青青问她有没有丁鹏的消息,居然会大大地触怒了她,放下饭盒,回 头就跑了,就像一阵凤似的冲了出去,连门都没有关。 青青起身来关门的时候,看见她美妙的身影已经跑下了楼梯,跑出很远,直到 她看见有两个男人的影子飘过来,才急急地关上了门。 这证明了几件事,玉无瑕的确敢脱光了身子在那些男伙伴面前走动,因为那两 个男人对玉无瑕似乎还很害怕,当她冲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不但停下来,而且 还很恭敬地低头垂手。 玉无瑕过去后,他们才又恢复巡行的工作,却没有回头去看看玉无瑕。 一大群的男人对一个裸体的美女不敢正视一眼,这不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 不是那个女人有毛病,就是那群男人有毛病。 玉无瑕曾经出现在她们眼前,不但没有毛病,而且还很美很美,美得叫女人也 动心。 那就是这一群男人有毛病了。 第二二章 脱出困厄 这群男人的确有毛病,色盲的毛病。 色盲是对于颜色无法作正确的分辨,但这儿说的色盲却不是那一种毛病,因为 这一个色字并不是颜色。 听说一个女孩子在洗澡,而浴室的墙上有个可以偷窥的小洞,不一定每个男人 都会去偷看,有很多人至少还可以守着非礼勿视的道德规范。 但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全身赤裸不着寸缕地出现在眼前,那些男人居然视若无 睹,那只有说他们是色盲了。 盲于色,美色之色。 但这些男人是不是真有问题呢? 不!他们中间有五个人已经娶了老婆,其中两个人还有三个老婆。 他们中间有十个强暴过女人。 有两个人是受着富婆供养的小白脸。 有一个则养着十个固定的情妇,在各地的秦楼楚馆中是受妓女们欢迎的恩客和 密友。 要成为妓女们的恩客和密友并不简单。恩客是对她们慷慨大方,脱手是金;密 友则是身上不方便时也可以分文不付地照样住夜,甚至于临走时还会在他的衣服里 偷偷地塞上一块银子的男人。 这样子的男人,一定是很有本事的男人,至少不会是有毛病的男人。 可是他们在玉无瑕面前却都像是有毛病。 玉无瑕就是那样赤裸裸地进来,气呼呼地把身子摔进了正中间的那张大靠椅, 习惯地分开了两条腿,使她那些最隐蔽的地方都毫无掩蔽地显露时,那些男人一个 个都视如不见。 这份定力实在很难得。 为了培养这份定力,他们一定吃过很多的苦。 莫非玉无瑕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她指着一个畏缩的汉子道:“老马,你回来了?” 老马可怜兮兮地道:“是……是的,回来了。” 王无瑕道:“老秦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老马低下了头,声音中仍然有着惊惧:“他被丁鹏一刀劈成两片,那实在是一 柄可怕的刀。” 玉无瑕倒反而笑了,道:“他若劈了一个还算客气的,大概是要你领他前来, 才没有劈掉你。” 老马不敢说话,玉无瑕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断语下得太早,所以立刻道:“丁 鹏呢?他是否杀了柳若松?” 老马嗫嚅地道:“没……没有,他看了字条后,拔出了刀。我们以为他要杀柳 若松了,谁知道他竟把老秦劈了。” 玉无瑕似乎很开心:“你们没有把话说清楚?” “不!不!说得很清楚,一句都没少说。” 玉无瑕更为开心了,道:“那就是说,他宁可牺牲他的老婆,也不愿意杀掉柳 若松。” 老马忙又道:“不!他也没有这么说。” 玉无瑕沉下了脸道:“他究竟怎么说的?” 老马道:“他说他不会砍人头,只会把人劈成两片,叫我们下次要他杀人的时 候,要换个方式。” “他只说了这一句?” 老马道:“他还说了很多,总而言之归纳起来只有一句活,他不会受我们的威 胁。” “用他老婆也不行?” “用他老婆也不行。他说我们可以杀死他的妻子,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然后他就放你回来了?” 老马点点头,却不敢说出自己武功已经被废,因为那等于是宣布了自己的死刑 。 玉无瑕怒骂道:“你真是笨蛋!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他的诡计,要你带路,好跟 着你回来?” 老马连忙道:“我当然想了,一路上特别注意,而且通知了十七个暗哨,要他 们注意我的身后,结果证明他井没有跟踪而来。” “哦!这倒令人百思难解了!难道他对他的老婆一点都不关心?” 老马道:“也不是,他说他自然有办法找到他的妻子,他们之间心有灵犀可通 ,哪怕远在千里之外都能很快地找到她。” “活见他妈的大头鬼!” 这是玉无瑕骂出了第二句话的时候。 玉无瑕知道丁鹏会来,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相信老马的话,丁鹏没有追踪老马,但是她却不肯相信这是丁鹏与青青之间 的灵犀相通。 她无法否认青青是个很可爱的女人,但是在她脱光了青青的衣服之后,却又不 相信青青能比自己更吸引男人。虽然她跟丁鹏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似乎已经在嫉妒 青青了。 这的确是个莫名奇妙的女人。 但无法否认她是个可爱的女人。 尤其是她穿上女装的时候。 她发完了脾气,从那两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手中随便接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将 她那满头的秀发随意往后一掠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她那十几个伙伴的眼睛都盯 着她,目中射出了火热的倾慕的光彩。 王无瑕不禁吓了一跳。 她对这种眼光并不陌生,而且很熟悉,那是她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脱光衣服 时经常可以看见的。 可是在她自己的伙伴面前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人已经跟她相处好几年了,最 近的一个都有一年了。 连云十四煞星,只是一个名称,一个奇特组合的名称,并不是指仅有十四个人 。 只是他们每次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必然是十四个人,因为玉无瑕做起事情来都 是万无一失的,而一件完美的行动,至少要有十四个人才够。 连云十四煞星并不是很有名的组织,却是个很实在的组织。他们敢接受任何艰 难的任务,他们的主顾甚至于还有武林中很有名的大门派,委托他们来完成一些本 身不便出面或者能力不足以完成的事。 当然他们不是毫无代价地替人做事的,他们所索取的代价很高。 代价很高的事,一定是很困难的事。 代价很高的事,也不是经常有的事,所以他们很闲。 但是只要做成一件事,他们就可以逍遥地、豪华地生活上好几年。 最近他们已经做了好几件事,所以他们很富有。 只不过掳劫青青这一件事,他们实在接得很不聪明,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还 没有赚进一文,却已经要赔钱了,赔得很惨。 就在玉无瑕发现自己穿上了衣服比不穿衣服更为吸引人的时候,丁鹏已经来了 。 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因为要想悄俏地接近连云山庄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是到了丁鹏手里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丁鹏越过了十七道暗哨,通过了四重警戒,没发出一点声息。 但是当他站在连云山庄的大门口时,他却叫阿古一脚踢开了厚重的大门。 那两扇大门并不比城门薄,也不比城门轻,上下用大道门闩来拴住,但是阿古 只用了一脚。 门不是被踢开的,而是被踢倒的。 他们把门做得那么坚固,却忘记了装两根同样坚固的门柱,所以,那一脚把两 根粗若茶碗的门柱踢断后,两扇相连的大门就平倒下去,发出了象雷般的声音,也 产生了比雷更大的震动。 玉无瑕还没有出去看,就知道丁鹏来了,她只下了一道最简短的命令:“出去 ,尽一切的力量格杀来人。” 格杀来人应该是阻挡来人的意思。 玉无瑕很清楚,她的这些伙伴虽然个个都是一流的好手,但是绝对杀不掉丁鹏 的。 只不过她这些伙伴不知道,甚至于不相信。 有点本事的人是很难相信别人的武功有多了不起的,而这些人又都是相当骄做 而自负的家伙。 玉无瑕如果说是要大家尽最大的努力阻挡来人,很可能会有三个较为聪明的会 联想到来人的身手一定很高而心存怯意。 他们虽然自负,却对玉无瑕很信任。 玉无瑕不但了解敌人,也了解自己。 他们惹过很强的敌人,在玉无瑕妥当而完美的设计下,强敌还是倒了下去。 所以玉无瑕只叫他们尽力去格杀来人,那表示说他们的力量是可以杀死来人的 。 他们对玉无瑕有着从不动摇的信心,虽然他们也知道一句格言:“不可太信任 女人。” 只不过他们的眼中,玉无瑕根本不是女人。 她是他们的首领,是他们的神。 只不过他们还忘记了一件事,玉无瑕今天在他们面前穿上了女装。 风情曼妙,使他们都直了眼。 玉无瑕脱了衣服时像魔鬼,穿了男装时像神明,因此他们没想到玉无瑕着了女 装时会如此好看。 当他们发现玉无瑕是如此可爱的一个女人时,却没有同时记起“女人不可信任 ”的古训。 这是一个大错。 人的一生中会犯很多的错,但一定有一次最大的,通常那就是最后一次,最不 可原谅的一次。 因为这一次大错犯了后,往往已经没有原谅自己的机会、没有原谅自己的时间 了。 所以他们也没有大多后悔的时间。 首先冲出去的是那对阴阳怪气的活宝。 也就是玉无瑕说过的那两个天生的寺人。 他们的毛病也不错,痛恨女人,因此他们看见玉无瑕披上了女装后,恨意就在 他们心中滋长了。 通常这时候是他们最想杀人的时候,他们当然不能杀玉无瑕。 恰好玉无瑕发出了这道命令,他们立刻就跑了出来,唯恐被人抢了先似的。 他们看见了三个人。 丁鹏手上空空的,那柄弯刀佩在腰问,也不怎么起眼,起眼的是旁边的阿古。 那像是来自蛮荒的巨人。 不过他们并不怕巨人,他们知道四肢发达的人,头脑一定较为简单,手脚也较 为笨拙。 何况他们最起眼的还是小香,因为她是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娇弱,可人 ,像他们在皇宫中以前见过的那些嫔妃一样,而且他们是在下风,风送来了小香身 上的阵阵香味,更刺激得他们要发狂,引起了他们的欲望,一种把对方撕得粉碎的 欲望,所以他们第一个就找上了小香。 这两个人出手之快,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身形一闪就已经到了小香的两边, 然后几乎同时伸手向小香抓去。 他们的功夫全在这双手上,就是一个石头雕的人,给他们这一抓也会粉碎。 江湖上曾有百晓生著的《兵器谱》,那自然是很多年前的事,当年在谱上的英 雄,现在都已作古了。 百晓生之后,再也没有人著《兵器谱》了,否则一定也会把他们这两双手列入 的。如果他们生在百晓生的那个年代,也会把他们的两双手列入《兵器谱》的,而 且排名不会在红魔手和青魔手之后。 所以这两双手如果抓在小香身上,那的确是很糟糕的事,因为那香喷喷娇滴滴 的小美人是绝对经不起这一抓的。 但是以他们出手的速度,要避开这一抓也是很难的,只不过小香就站在阿古的 旁边。 只不过阿古是个身长丈二的巨人。 巨人并不可怕,他们也曾杀过跟阿古差不多身高的巨人,只是这一次是阿古。 阿古的身躯虽巨,动作却不笨,速度更不比他们慢。 阿古也没有攻击他们,只不过一人一手抓住了他们的背脊,把他们提了起来。 他们的身材并不高,跟小香差不多,阿古只轻轻一提,他们就比小香高出了半 个身子了,他们的手仍然抓了出去,抓了个正着。 有骨碎的声音,有如同利物刺入败革的声音,却没有发出一声哼或呻吟。 被他们的手抓上的人都没有喊痛的机会,他们自己互相对抓时也一样。 鲜血喷了阿古一身,阿古不在乎。他只双手一丢,丢开了两具尸体。 但是小香却几乎想呕吐。她的身上没溅到一点血,只不过两个人被提起来后, 他们下半身刚好在小香的面前晃动着,突然迸出了一般刺鼻的臭气与臊气。 丁鹏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走着,那两个家伙冲过来,他没有眨眨 眼;那两个人成为两具尸体,他也没有回头。 他一直走到跟第二批人相遇时才停止。 那一共是六个人,一字横列,每个人都拿着兵器。 “连云十四煞?”丁鹏问。 “是的。”另一个回答。 “我是丁鹏,是你们捉住了我的妻子?” “是的。” 回答就只有这四句,因为丁鹏的刀已出鞘了。 丁鹏在决心要杀人时是懒得多话的,当他很耐心地跟人问答谈话时,那表示他 心里并没有杀人的意思,除非惹得他很烦,或是对方实在自己要找死。 他决心要杀人时,也从未落空过,尤其是他练成了手中这柄弯刀之后。 刀光一闪,从左到右,没有人看得清他出手,只看见他的刀归鞘。 六个人成为十二片倒了下来,由顶至股,分得很匀。 在杀死第三批人的时候较为费时,也较为费力,因为丁鹏杀死那六个人时,终 于使他们看到了这一柄魔刀,也使他们吓破了胆。 他们更知道这次捣了一个多大的马蜂窝。 人都有拼命的勇气,那是在尚可一拼的时候,如果是在绝对无法抗拒的时候, 他们只有两个反应。 束手待毙和逃走。 第三批是八个人,有三个吓呆了,五个吓跑了。 丁鹏没有动手,他只留下了一句话:“鸡犬不留。” 只要两个字就够了,阿古那巨大的身躯就飞了起来,像一头苍鹰攫杀奔逃的小 鸡。 以一个人追杀五个散开奔逃的武林高手是比较不容易的,但是阿古还是完成了 。 只不过最后他是追到庄外,还经过四个回合的搏斗后才完成。 当他记起还有三个吓呆了的人得赶回来杀时,小香已经站在尸体旁边发呆。 阿古不会说话,他以为是小香替他完成的,点点头表示谢意。 小香似乎要说什么,却来不及说,因为她看见丁鹏正带着青青跟小云走下楼未 。 脱险的经过说来很平淡,所以丁鹏听了之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青青道:“郎君,这有什么好笑的?” 丁鹏笑道:“我只是为你们的傻而感到好笑。那个玉无瑕只脱掉了你们的衣服 ,就把你们困在这楼上了。” 青青道:“是的,要我那种样子在别的男人面前出现,我宁可死了的好。” 丁鹏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没有听过事急从权?” 青青却道:“不可以,这是一个女人的贞操。” “你知道我绝不会在那种情形下认为你不贞的。” “我知道,但是我自己却有不贞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那么重要吗?” “是的,非常重要。” “有没有哪种力量能改变你这种感觉?” “有,在一个情形下,我可以不顾一切。” “什么情形?” “在你危险的时候,而我那么做可以使你脱险,即使是要我献身给另一个男人 ,我也会那么做的。” 丁鹏非常感动,抱紧了她,道:“青青,与其要你那么做,我还是宁可死了的 好。” 青青幸福地笑着,用手抚着他的脸:“幸好我那样做的机会太少了。” “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危险的可能了?” “不!你的武功越高,危险也越多。” 武功越高,危险越多。 这话似乎矛盾,其实却非常有道理。 武功越高,人也越有名,遭嫉必甚,想要谋害他、陷害他的人也越多,手段也 越险恶。 这个道理丁鹏是懂的,但是他却不懂青青的另一句话。 “既是我的危险多,为什么你那么做的可能很少呢?” 青青叹了口气:“因为能使你陷入险境的,一定是非常厉害的圈套,更是人家 苦心设计的圈套。他们的目的是杀死你,而不是得到我,因此,即使我想献出自己 来解救你,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说不可能。” 丁鹏摇摇头,叹道:“不!青青,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不但错了,而且错得厉害。我现在对我自己的状况很了解,也许有圈 套能使我陷入险境,但是绝不可能杀死我,不过你若是认为我已经陷入险境而那样 做了,才真正地要我命了。” “你会因而杀了自己?” “不会,我只担心你自己不想活下去,而失去了你,才是我真正不想活的时候 。” 青青笑了道:“不!郎君,你也错了。” “我也错了?” “是的,假如我真为了救你而失身给另一个男人,我绝不会有不贞的感觉,更 不会因而轻生,反而会活得更有意思,更有乐趣。” “更有乐趣?” “是的,因为我发现自己对你还有更大的用处、作更多的贡献,自己活得更起 劲。” 丁鹏想了一想,哈哈大笑道:“说得对,我是错了。你错了一次,我也错了一 次,我们扯平了。” “是的,郎君,扯平了。我们以为对彼此已很了解了,哪知道在观念上还有着 如此大的错误。” 凡事都是在患难中成长的,爱情也是一样。 他们发现了自己一个不曾注意而原已存在的错误,幸而发现得早,在成为错误 前就发现了。 所以他们很开心。他们在开心的时候,是不必避忌人的,所以他们互相抱着、 跳着、笑着,像是两个疯子。 小香在笑,小云在笑,阿古也在笑,他们都在欢欣地笑。 但是有一个人躲在暗中掉眼泪。 不是为了悲伤,也不是为了伤心,而是为了气愤。 她的牙齿咬着嘴唇,已经咬出了血,她的眼中却在流泪。 忽然小云问道:“爷,玉无瑕呢?那个臭婆娘呢?你有没有杀了她?” 尸体都堆在地上,小云清点过了,没有玉无瑕。 玉无瑕呢?这个罪魁祸首祸的女人。 她掳劫青青的目的就是要引丁鹏前来,但丁鹏真正来到的时候,她却躲了起来 。 她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她不知道丁鹏那柄圆月弯刀的厉害,以为自己的那些 伙伴能够抵挡得住丁鹏? 还是她以为扣住青青就可以控制住丁鹏,成为她随心所欲的杀人工具? 这两个理由看起来都很合理,但是仔细一推究,却又都不能成立了。 连云十四煞星中,别的人也许对丁鹏的威力不够了解,但她却是很清楚的。 此刻她正在一间地下秘室中,对着微弱的灯光,在一卷纸上填写着丁鹏的资料 。 这卷纸轴前面已经填得很多了,从杭州半闲堂的红梅阁开始就填写了。 ——见丁鹏刀挫铁燕双飞夫妇,一刀劈落,威力之巨,几无与伦比。 ——见丁鹏刀挫林若萍,飘逸空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殆已得刀中之神 髓,步入前无古人之境矣。 现在她写的这一段却是不久前的遭遇。 ——见丁鹏刀裂六煞,刀过人分,无一幸免者,一式而能有此威,虽为目睹, 亦卒为难信者。 好像丁鹏几次重要的决斗与杀人,她全都参加了,而且都在场目击了。 因为她没有在的时候,记录上也特别标明的,如:——×月×日,据××言, 丁鹏与柳若松对仗,一刀而令人落魄,姑存信之。 这是写在前面的另一张小纸条上的。 反正,她是对丁鹏了解极深的一个人,她的这些伙伴能耐如何,她当然是更清 楚的。 集所有的人力,未必能胜过铁燕双飞夫妇,用他们去迫战丁鹏,自然是有死无 存。 至于用青青挟制丁鹏,从回来的老马口中,她也知道是没有可能的了。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叫那些伙伴们去送死呢? 这实在是个难解的谜。 不过很快地,她已经用行动来作了解答。 那是另一本簿子,是一张张单页的记载。 前面的是人名。 二号,向华强,又称冀东人屠,丙午年六月入伙。 丙午年九月,受汝南双义庄莫四豪之请,狙杀刘中杰,得银共十万两正,应分 得银一万五千两。 丁未年二月,夜袭梅花山庄,得细软金珠,折银计八万两,扣除公积金余三万 两,应得银六万两…… 戊申年六月…… 原来这是一本连云十四煞星的帐簿,记载的是每一个人历年的收入——杀人、 劫掠的收入。 另一页上则是支付的银两。 在这个二号的向华强名下,前后计四年,收入二十四万六千两。 支出则是三万八千两。 四年中只花了三万八千两,这家伙是个比较节省的。 她拿着薄子,走到一个小木柜前,打开其中的一个小抽屉,检点着折面的银票 存数,结果是相符的。 她笑了一笑,把银票塞入怀中,然后掀开第二页,打开了第二个抽屉,拿走了 第二叠银票。 直到第十五个抽屉上,她点了点头,然后才恨恨地道:“这个混帐东西,上次 提银的时候,居然敢瞒着我偷偷地多拿了五千两,一定是花在那两个婊子身上了。 不行,这笔帐一定要从那两个婊子身上去要回来!” 最后一个抽屉上面贴着的是玉无瑕的名条。她打开抽屉,拿起那叠银票。 没有点数,但是看起来比那十几个人的总数多了很多,可见她是分得最多面花 得最少的一个。 她是老大,老大向来是吃双份的,她的伙伴们并没有怨言,倒是她这个老大不 满意。 因为她最后把全部的银票抱在手中时,脸上现出了满意的笑,现在这些全属于 她了。 她不要吃双份的,她要吃全份。 把银票包好捆在背上,她才拿起那本帐簿,放在火上烧了。 烧得很仔细,连一点灰都拨散了。 最后她才用火把点着了一根浸了油的绵线。 这根绵线不但在桐油中浸过,而且还用了松香纸囊来包好,所以烧得很快。 绵线引着屋子里的干木板,很快地烧起来,然后又引着了另一恨绵线。 没有用炸药,那太危险,可是这座连云山庄中所有的屋子似乎都有这样一根绵 线连通着,通向一堆很容易燃烧的东西。 所以没有多久,整个连云山庄已经沉浸在一片火海中,好在那儿已经没有一个 活人了。 毁灭,一种彻底的毁灭。 火是最好的罪恶洗涤剂,这一座罪恶的庄园受到了火的洗礼,把它的罪恶都洗 净了。 但是玉无瑕,她是否也为她的罪恶付出了代价呢? 当火焰把一座墙烧塌下来盖住了地道的人口后,一个女人刚刚从地道中出来, 望着身后的烈焰笑了,哺哺他说道:“再见,连云山庄!再见,连云十四煞星!再 见,玉无瑕!” 再见的意思有时就是永不再见。 那一切都将随着这一把火而消失。 但为什么她要说“再见,玉无瑕”呢? 玉无瑕并没有死,她岂非仍然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有些人并不需要死亡,也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当然有些伟大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从世界上消失。 像前辈英侠们,如小李探花李寻欢、阿飞剑客。 像有名的侠盗夜留香、盗帅楚留香、花蝴蝶胡铁花。 更前一点的像沈浪、像王怜花。 稍晚一点的像叶开、像傅红雪。 江湖岁月已经滑过了几百年,他们的事迹却仍然活在人们的心中,流传在人们 的口中。 但玉无瑕显然不愿意做这一种人,她使自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跟着连云十四煞,跟着连云山庄,都在那一片火海中永远地消失了。 从地道中出来的这个女子:看起来也完全不是玉无瑕了,看见她的人,也不会 认为她是玉无瑕了。 因为连云十四煞并不是很有名气的组合,玉无瑕也不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只 有很少一些人才知道他们。 无疑地,这个女人却是很有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跟连云十四煞扯在 一起。 即使是跟连云十四煞打过交道的人,也不会认为她跟那批杀手有什么关连。 玉无瑕的确是从此消失了,因为她是连云十四煞的老大,她一手创造了连云十 四煞,也一手毁了连云十四煞。 没有玉无瑕,也许不会有连云十四煞。 但没有了连云十四煞,就必然不会再有玉无瑕了。 她望着那一堆火,抱紧了手中的银票,说了一句而人寻味的话:“谢谢你,丁 鹏。” “谢谢你,丁鹏。” 为什么她要谢丁鹏呢?丁鹏杀了她的同伴,毁了她的事业,为什么她反而要谢 谢丁鹏呢? 难道这就是她要惹上青青、引来丁鹏的真正目的吗? 从她脸上的表情看,这无疑是的。 那么,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黑吃黑的计划,虽然是一个很残忍的计划,却无可 疑问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如果不是有一个讨厌的多事者到来,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是这个讨厌的人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她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连忙回头,那个家伙已经笑嘻嘻地站在她不远的地 方。 “是你,柳若松?”她问。 “是我,柳若松。”柳若松回答。 很少有女人在踩到一条毒蛇时会不惊慌失措大叫起来的,她在此时此地遇见了 柳若松,情况不比踩到一条八十年老响尾蛇好多少。 但是她居然很冷静,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柳若松笑得很高兴,就像是一个捡到了黄金的叫化子,笑得他脸上每一条皱纹 都浮了起来。 “你要我的脑袋,我又怎能不来?” 她很平静地笑道:“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自己也明白,丁鹏不会杀 你的。” 柳若松笑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她摇摇头道:“柳若松,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他不是因为你很重要而不 杀你,而是因为你微不足道而不杀你。正如一条死狗躺在路上,你叫任何一个路人 去踢它一脚,很少有人肯答应的,因为人怕踢脏了自己的脚。” 柳若松的笑容收敛了一点,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事实,但是对自己的尊严却是一 项打击。 “你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 她笑了一笑:“为什么不敢说?这原本是事实,在我,在任何一个人看来,你 就是这样一个人。” 柳若松被激怒了,沉下脸道:“很不幸,你却被一条躺在路上的死狗咬住了小 辫子。” 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放肆,似乎完全不在乎柳若松的威胁:“你以为抓住 我的把柄了?” 柳若松哈哈大笑道:“难道你还不承认?” 她微微一笑道:“我当然可以不承认,因为你现在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的分量, 你自己明白,别人放个屁也比你的话香,有人会相信吗?” 柳若松哈哈地笑道:“那你不妨试试看。柳某说的话或许比屁还臭,但是只要 柳某把这件事传出去,总会有人听到的,哪怕是当笑话来听,多少对你也有点妨碍 的。” 忽然她的手动了,一点寒光射向了柳若松的咽喉,那是一支剑,一支藏在袖中 的软剑。 好快的出手,好狠的出手!事前毫无征兆,又在对方分神说话的时候,该是万 无一失了。 但是柳若松偏偏注意到了,他没有躲,也没有退,只是伸出了两只子指,轻轻 一夹,就夹住了剑锋。 剑刃离他的咽喉只有半寸,就是这半寸刺不过来了。 她用力往前送了一送,只可惜这是一柄软剑,要贯以内力才能使剑身硬而直。 她的内力并不弱,只是柳若松也不弱,所以剑身左右弯得直响,却无法推进半 寸。 柳若松笑道:“柳若松不是好人,不是君子,而且是个很多疑的小人,所以柳 某不容易受到人家的暗算。”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要想暗算一个整天在算计别人的小人的确不太容易,正因为他整天在算计别人 ,所以才会使自己防范得很谨慎,他知道同样地也会有人要算计他的。 柳若松笑道:“柳某的武功在丁鹏的刀下固然不值得一显,但是在一般江湖上 ,多少也可以称个高手,虽不一定能胜过你,但你想杀死我还不容易。” 她顿了顿,忽然抽回了剑,笑道:“我又何必要杀你,杀你又何必要我亲自动 手?” 柳若松一笑道:“我知道你可以策动一批裙下之臣来对付我,但是他们的分量 够得上吗?” 她笑了一下道:“柳若松,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了。我不必动用家里的人手,随 便招招手找一个来,也够你消受的了。” 柳若松大笑道:“柳某不是灯草扎的,不会被一阵大风吹倒的。在当今江湖上 ,除了丁鹏之外,柳某还没把别人放在心上。” 她笑得更娇媚了,道:“我不想吓唬你,只不过我也不想骗你,从现在起,我 向前走七步,走到第七步上,你最好就把在这儿看见我的事情忘记掉,否则你就会 后悔了。” 说完她转身行去。柳若松自然不相信她说的那些,但也没有追过去。 尽管心中不相信,他也想观察一下,她走出七步之后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何况柳若松对自己的轻功也有相当的自信,就算让她走出七十步,他也有把握 在一百步上追到她。 而这是一片很广阔的原野,七百步也很难逃出一个人的视线去。 她果然只走了七步,很美妙的七步,柳若松自从死了老婆后,他已经对女人断 绝了兴趣。 但是望着那美妙的背影,他却无法不兴起一阵非非之想。 只不过这不是柳若松退步的原因。 柳若松以前是条色狼,现在不是了。 柳若松以前会为色而迷,现在也不会了。苦难、挫折与屈辱使一个人坚强而深 沉,不会轻易激动了。 但是柳若松却为她行出七步后所发生的事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奇迹果然发生了,而且发生得使人难以相信。 突如其来的,柳若松感到两股逼人的杀气,两股使人窒息的杀气。 一般来自左边,一股来自右边。 接着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老人。 老人并不可怕,但这两个老人却令柳若松呆如木鸡,只怪自己的命太苦,何以 每次在自以为得意成功时,就会出现这种倒霉的事,而这一次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 柳若松如若是个新出道的小伙子,他倒不会害怕了,初生之犊不畏虎,何况这 只是两个老人而已。 但柳若松偏偏又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江湖上的高手他很少有不认识的。 他当然认出了这两个人,可是他宁愿不认识。 现在他只希望一件事,这两个老人不是为了他而来,而是为了那个女子。 至少,希望他们不是跟这女子有交情。 但是事情偏偏又不如他的愿,那个女子跟这两个老者居然有着很深的交情,不 但如此,两个老人对她似乎还颇为客气。她躬身为礼时,居然还能得到两个老人的 答礼。 “两位老伯好,好久不见了。” 左面那个金衣黄发、长发及肩的老人笑着道:“姑娘好,蒙以信香召见,不知 有何要我们效劳的?” “老伯太客气了。侄女只是有点小麻烦,发动信香,只想随便请个人来帮忙的 ,哪知竟把二位老怕惊动了,侄女十分过意不去。” 右面那个穿银衣的老者笑道:“我们恰好在附近,接获信香,以为姑娘遇上了 大麻烦了呢,所以才联袂赶来。” “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这个姓柳的家伙突然摸了来,而且他似乎比我想象 中还要高一点。” 金衣老人笑道:“这大容易了,交给我们好了,姑娘要他怎么样?” 如果这时候要柳若松跪下来叫“亲娘”,只求饶他一死,柳若松也肯干。 只是他也知道,就算他跪下来叫“祖奶奶”也没有用。她不是丁鹏,她要杀人 时,不会为了心软的理由而罢手的。 幸好这位祖奶奶现在并不想杀,只是笑笑道:“这家伙虽然讨厌,但留着总比 死掉的好,只是他对如何活下去还不太明白,请二位开导他一下。” 银衣老人笑道:“姑娘放心好了,老朽们会办妥的。” “有二位老伯出来,侄女没什么不放心了。侄女要快点赶回去,就不再多打扰 二位老伯了。” 两个老人一起弯腰:“姑娘请便。” 她曼妙地点头返身,忽又回头道:“对了,有件事侄女还想麻烦二位老伯一下 ,上次我是不知道,才开罪了铁燕双飞老俩口儿。” 金衣老人道:“姑娘放心,那一次是老朽们疏忽,叫姑娘受了惊,幸喜姑娘无 恙,以后他们绝不敢来找麻烦了。” “对他们说我很抱歉。” 银衣老人笑道:“无须麻烦了。对于两个断了手的人,我们实在懒得老跟他们 罗嗦,而且心怀仇念的人也容易误事,所以我们已经叫他们到一个地方去休息了。 ” 叫两个会误事的人到一个地方去休息,那意思已非常明显,他们也将从此在人 间消失了。 柳若松虽然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保全了,但是听了他们的谈话,却仍忍不住两 条腿发抖。 他已经认出了这两个老人的身份,自然更知道他们跟铁燕双飞的关系。 金狮、银龙、铜驼、铁燕。 这是昔日魔教的四名长老。 魔教的声势如同日正中天时,大家还是很少能见到魔教教主,只有这四位长老 出现在人前。 魔教在中原杀了很多人,因为他们是一个外来的组合,要想把势力插足到中原 来,自然会受到群起而逐的反击,何况魔教的宗旨与行事的手法都是与中原的传统 道义相背的。 柳若松那时还年轻,不过是初入江湖,刚开始出道,那些大事还轮不到他。 幸亏轮不到,否则现在很可能就没有柳若松了。为了抵制魔教的东进,每一家 都牺牲惨重,死了很多好手。 然而魔教的实力实在太强了,尽管死伤惨重,仍然未能阻拦住他们的势力。 幸好,艺冠天下的神剑山庄也被惊动了。 神剑无敌的谢三少爷谢晓峰终于在五大门派的苦苦哀恳之下,参与了荡魔的行 列。 只有他的神剑,才能抵挡魔教教主的魔刀一劈。 五大门派掌门人,会同了谢晓峰,与魔教相约决斗于祁连山巅。 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柳若松没看见,只是听别人说起,说的人很多,说法也很多 。每一家的门人都把自己掌门人在那一战中说得英勇无比。 好在他们都还带上了一句,魔教教主的魔刀实在厉害,若不是谢晓峰来得及时 ,他们必死无疑。 这故事的背后使人不难想见,决定此战胜负的,不是哪家掌门人的英勇,而是 谢晓峰的神剑。 不过大家的结果倒是相同的,魔教教主在那一战中,终于被逼跌下了祁连山的 千丈高峰。 在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谁也不相信还能活着。 从此魔教就在中原销声匿迹了,只不过五大门派并不放心,因为魔教教主的夫 人,带者他的儿媳却早就躲了起来。他们在扫荡魔宫时,没有找到这两个女人。 扫荡魔官是同时进行的,四大长老中的金狮、银龙与铁燕同时背叛了魔教,魔 宫的少主浴血昔战后身受重伤,被另外一位忠心的长老铜驼背着逃了出去。 大家在山上展开了三天三夜的追逐,终因为祁连山太大了,而铜驼的耐力却又 胜过任何一个人,终于失去了铜驼的踪迹,不过大家也不太紧张,因为最后一天, 大家都已经看到被绑在铜驼背上的魔宫少主断了气。 多少年来,大家都几乎忘记了魔宫的存在,但据说魔宫反叛的三位长老却仍然 在担心着。 他们担心的事情有两点:第一,魔教教主坠落深崖未死,他的武功已臻仙境, 而且魔教中有许多玄奇的武功心法,包括起死回生在内。 他们担心的是那位教主不死,还会卷上重来。 第二,由于教主夫人未获,魔宫中尚有一批忠心的弟子也跟着失除了,很可能 还会重新出现的。 所以这些年来,五大门派与魔教中的那三位长老,一直在搜索着魔宫的余党。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柳若松没有参与当年的荡魔盛举,但至少认得出 这两个老人正是金狮与银龙。 当然,前一阵子在圆月山庄中,他也看见了铁燕双飞夫妇,见识到他们凌厉的 刀法,把红梅、墨竹二人劈成两片,使得岁寒三友只剩他一株青松。 只不过他这株不调的常绿松已经连根小草都不如了。 从刚才那一番谈话中,柳若松听见了铁燕双飞的命运,记得他们在圆月山庄中 还曾夸下海口。 在各被削断一条手臂后,他们还曾对在座的江湖豪杰们威胁说,他们还有一只 手,可以杀尽座上客。 现在他们一个也杀不了了。 第二三章 吃瘪 铁燕双飞是他们的同伴,是他们同时脱离魔教的最亲密的战友。 可是因为他们已经断了一只手。 断了手并不就此残废了,他们还有一只手,仍然是可以排进当今武林榜上的前 十名之内。 然而他们却受到了处决。 处决的原因,并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武功不济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跟那位姑娘有 了纠纷。 金狮、银龙他们现在的地位,绝不在任何一位掌门人之下,然而他们对那个女 子,何以会如此恭敬呢? 当然,那个女子本身的家世也足以自傲,不把五大门派放在眼中,但是柳若松 也知道,他们之所以对她恭敬,绝不是因为她的家世。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关系,为了保全她,他们才处决了铁燕夫妇。 他们对自己人都如此,对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呢? 柳若松更不敢想象了。金狮淡淡地道:“柳若松,听说你是个聪明人?” 柳若松最近已经学得十分谦卑了,在这个时候,他更是十二分的谦卑,弯下腰 深深地鞠躬道:“不!晚辈实在是个很愚蠢的人,专门做些愚蠢的事。” 银龙笑了一笑道:“自己知道自己蠢的人,还不至于太不可救药。你认识我们 是什么人?” 柳若松道:“晚辈不认识。” 银龙笑道:“你自然也不认识姑娘了?” 柳若松道:“什么姑娘?晚辈没见过有位姑娘。” 银龙满意地道:“好!笨人的记忆力不好,见过的事立刻就会忘记,但是老夫 现在告诉你的话却必须记住。” 柳若松忙道:“是!晚辈一定牢牢记住。” 银龙点头道:“好!老夫的话很简单、很好记:一、你没来过这里。二、你没 看见过人。三、滚。” 柳若松连个屁都没敢放一个,转身就走,不过才走几步,却又被一个如雷般的 声音喝住了。 那是金狮的吼声:“站住!回来!” 柳若松乖乖地回去:“前辈还有什么指示?” 金狮道:“你是怎么找到此地的?” 柳若松顿了一顿才道:“晚辈有几个朋友,他们对连云十四煞略有所闻,所以 晚辈能找到。” 金狮冷笑道:“你的运气实在很好,因为从今后江湖上已经没有连云十四煞了 ,所以你还能活下去。以后你最好少交那种朋友,有时候朋友太多也会倒霉的。” 柳若松只有称“是”。金狮又道:“不过有两个朋友你却一定不能放弃,必须 要经常跟她们在一起。你知道是哪两个吗?” 柳若松很想装傻的,但是他知道没有用,如果等到对方提醒他时,很可能又要 倒霉了。 因此他干脆老老实实地道:“晚辈知道。” “是哪两个人?”对方似乎还不放心。 “是师母赐给晚辈的两个终身不离的腻友。” 金狮哈哈地大笑起来:“你果然聪明,难怪姑娘吩咐要留下你的一条命。不错 ,就是这两个朋友,不过柳若松,你这次出来,却把她们给摔掉了,她们一定会很 不高兴,回去可有你的罪受了。” 柳若松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一片痛苦之色。他本来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问题,现 在被提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被绑上了嘴的狗被人踩住了尾巴。 痛楚彻心,想叫又叫不出来。 金狮笑了一笑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是个很够朋友的人,跟那两个朋友 相处很融洽。” 柳若松真恨不得一拳打在那个金色的鼻子上,但是他的表面上却不敢,十分恭 顺地道:“请二位前辈慈悲,晚辈永志不忘。” 金狮点点头道:“好!这一次老夫可以替你担待,那两个朋友对你不告而别的 事不会追究了,不过以后你若是再犯一次,她们就不会饶你了。再者,你若是表现 良好,她们可以听你的,你懂得这句话吗?” 柳若松这时真恨不得上去抱住他,吻吻那多皱的脸,来表示他的感激,因此他 连忙恭声道:“谢谢前辈。” 谁都可以听得出,这是一种真心的感激。 是什么原因使得柳若松如此感激呢? 说起来谁也难以相信,那两个朋友竟是指的春花、秋月两个娇滴滴、一把能捏 得出水来的女孩子。 柳若松回到家里,她们已经一阵风似的涌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拥着他,一个伸 手去脱他的衣服,另外一个已经凑在他耳边道:“死人!这几天你死到哪儿去了? 也不言语一声,害我们好想念你。” 柳若松这次居然敢挺起腰干来说道:“别烦,我已经赶了一天的路。放盆水给 我洗个澡,然后你们给我走远些,别吵着我,让我好好地睡一觉。” 两个女孩子都为之一怔,四只手同时伸了出去,轻轻一搭,已经扣住了柳若松 的关节要穴。柳若松尽管已经作了防备,却仍然被扣个正着,他不能不承认,这两 个女人在制男人时实在有一手。 他连忙叫道:“在我胸前怀里,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春花笑道:“你总算还有良心,记得我们俩。” 她伸手到他胸前,摸出来的却是一颗金制的狮子,口中却衔着一个白色的绣球 。 绣球不过像粒黄豆大,她拿下来,居然一捏就碎了,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她看 了一遍后,冷笑道:“你这次运气不错,居然得到了他老人家的照顾。” 说话时已经放开了手。柳若松神气地一挺胸膛道:“他说你们今后一切都要听 我的。” 秋月笑笑道:“这个家里你是主,少夫人已经把我们赐给了你,我们不是一直 都听你的吗?” 柳若松道:“可是另外一位老人家说的意思还不只这些,他要你们完全部听我 的。” 春花笑道:“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柳若松道:“当然了,不信可以问他去。” 春花道:“不必去问,老人家在手令上写得很清楚,好像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 柳若松忙问道:“手令上怎么说的?” 春花笑道:“只说我们要听你一句,就是你不要人陪着上床的时候,我们不能 强迫你。” “就只这一句话?” 春花一板脸道:“就是这一句话,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否则今天我们就会活活 地拆了你!记住,今后你也就是有那一点权利,可是你自己也要记住,其他的地方 你仍是要听我们的,如有违反,你的报应更惨了。” 柳若松几乎不相信地道:“我只有这点权利?” 秋月冷冷地道:“当然了,那老家伙的地位不比我们高,他又怎敢命令我们? 他自己也只能具有那点权利而已。” 柳若松本来不相信的,可是他再往深处一想,却又不觉得奇怪了。 如果那个曾化身为玉无瑕的女孩子能使两个老家伙如此恭敬的话,那么目前这 两个女的说她们的地位与金狮、银龙是平行的话也不足奇了。 他们之间一定有一条无形的线在连通着,组成了一种神秘的关系。 柳若松突然兴趣增浓了,他要探出这种神秘的关系。如果能有所发现,那必然 是一个震惊天下的大秘密。 要探究这个秘密,春花、秋月自然是最好的线索,她们的地位如果与金狮、银 龙相等,一定是非常重要了。 春花、秋月果然替他放好了热水,让他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穿上一身轻松的 衣服。他把自己暗藏的龙虎大补丸狠心吞了两颗。 那是他从一个下五门的采花贼那儿得来的秘药,虽然伤身体,却十分有效。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只有在她们两个人高兴的时候,她们才肯吐露一点实 话。 而要使她们高兴,实在是件很费力的事,但是为了要得到那个秘密,他也顾不 得了。 药力发作时,他叫道:“春花、秋月,你们进来。” 两个女的都进来了。柳若松虽是坐在床上,但是仍然很明显地他是处在那一种 状态中。 柳若松笑道:“上来吧,你们还装什么蒜?” 在平时,他不用开口,她们已经一拥而上,可是今天却怪了,两个女孩似乎换 了个人,完全无动于衷。 秋月冷冷地道:“对不起,柳大爷,我们不侍候。” 柳若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花也冷笑道:“你虽然有权利拒绝我们的要求,却没有权利叫我们陪你上床 。” 秋月的话却更冷酷了:“以前我们是看得起你,才让你得点好处,哪知道你倒 端起来了,以为我们当真要巴结你不可。” 春花的手指干脆指上他的鼻子:“柳若松,瞧你这副德性,姑奶奶们瞧得上你 已经是你祖上积德了,你居然还敢挑剔。凭姑奶奶们这份人才,不怕少了男人。很 好,今后咱们公事公办,不谈私情,谁也别惹谁。” 柳若松没想到她们会说翻脸就翻脸,而且开口说起话来又尖又利,倒是弄得呆 了。 两个女的骂完之后回身就走,柳若松忍无可忍,从床上飞身而起,扑向二女的 身后。 他的武功不弱,而且因为连番失利,弄得人人都欺负他,已经憋足了一肚子的 气。 在丁鹏面前,在青青面前,他受尽奚落倒也罢了。 在金狮、银龙面前,他也勉强能忍下去。 可是在这两个使女面前他也要吃瘪,这未免太没有混头了,何况柳大爷并不是 能受气的人。 他的动作疾若脱兔,出手又快又狠。哪知这两个女的居然也不简单,就在他人 快要扑到的时候,一个身躯轻翻,搭住了他的身子轻轻一转。 没有出多少力,只不过利用他自己的冲力,把他的去势掉了个头,使他从空中 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另一个更缺德,在他屁股上按了按,柳若松的身子立刻就弓了起来,痛得眼泪 直往下落。 这时候,他对那个给他药的家伙,真恨不得搠上两刀才能泄恨。 恨那个药为什么那么灵,到了这该死的时候,还不能收掉药性。 在平常的时候,摔这一下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在那种要命的时刻,就算只有 自己的体重,顶着硬地板撞这么一下,那种痛楚也能使人发疯。 柳若松没有发疯,只小过那一刹那他痛得像是被人抽去了生命。 用双手紧紧地接着,翻来覆去滚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消除了痛意,弄得 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条死狗似的躺着直吐气。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眼泪跟鼻涕,他却提不起一点劲来擦一下。 但是最惨的却是那药性仍然未退,使他仍然是在极为亢奋的状态中。 更恶劣的是那两个女的在摔倒他之后,看都不看他一下,就跑到自己房里去了 。房子就在隔壁,她们进屋后也没有关门,柳若松仍然可以看得见。 看她们脱了衣服互相搂抱着,“咯咯”地荡笑着:“希奇什么!没有男人,姑 奶奶一样能找到乐子。” 柳若松只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冲动发自体内,使他鼓起最后的一般子劲儿,握 紧了拳头,狠狠地一拳击去。 击向自己的下体。 这一拳头打得很重。 痛得他发出了一阵干呕,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部吐了出来。 这一拳打得也很毒。 使得绷紧的肌肤扯裂而流出了鲜血。 柳若松的眼前只感到有一阵金星飞舞,人就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拾掇得干净了,破裂的地方沉甸甸的 ,想是包扎过了。 春花、秋月都在床前,春花托着一个小盅,秋月则把他轻轻地托了起来道:“ 柳爷醒了,我们刚给你炖好了一盅银耳汤,你趁热吃了吧。” 柳若松冷冷地道:“不敢劳驾,我当不起二位如此侍候。” 春花把一匙银耳自己先试试冷热,才喂进他的嘴里,笑着道:“柳爷,对不起 ,我门只是跟你开开玩笑。等你好了之后,一切部唯命是从,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 “这又是谁的命令?” “没有人,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我们发现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很了不起?” “是的,一个能够对自己下这种狠心的人,就是个了不起的人。” 柳若松差点又要掉下眼泪。 天知道他为了这点了不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这个玉无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呢?” 这句话是丁鹏问的。 现在他们已经在车子上,青青倦慵地依偎在他身上,小香跟小云坐在对面。 在听过青青叙完了她们的故事后,丁鹏问出了这一句话。 青青笑了一下道:“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你再也想不到世上有这么好看的女人 ,尤其是她的身子。” “比你还好看?” 青青的脸略红了红,但还是点头道:“比我好看多了。虽然我们都是女人,虽 然我心里很恨她,但是也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 小云也不禁红着脸,有点神往地道:“是的,尤其是她小肚子上那一颗黑色的 痣,在洁白的肌肤上,像是具有一种妖异的诱惑力,吸引住我的眼睛,竟然舍不得 把眼睛移开。” 丁鹏却陷入沉思地问道:“一颗痣,一颗黑痣,像黄豆般大小,长在肚脐下面 左侧两寸的地方?” “是啊,爷,你见过这个女人?” 丁鹏笑了起来道:“我没见过玉无瑕,可是见过这样一个女人,肚子上长着这 么一颗痞。” 青青连忙问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丁鹏道:“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不过我认为没有你好看。” 青青嘘了一口气道:“那一定不是玉无瑕了,否则你不会说这句话的。” 丁鹏道:“哦?” 青青坐起一点,认真地道:“我绝不夸张,只要你看过她,就会知道她比我好 看十倍。” 丁鹏道:“可是我看过的那个女人,跟你比起来,我觉得差远了。你即使不比 她好看十倍,至少也有九倍半。” 青青道:“那她就不是玉无瑕,只是凑巧两个人都生着一颗痣而已。” 丁鹏一笑道:“这自然是巧合,但是巧合的机会不太多。” “你认为她就是玉无瑕?” 丁鹏道:“我没有这么说,但是我认为她可能是玉无瑕。” 青青摇头道:“绝无可能。” 丁鹏道:“为什么?” 青青道:“因为她比我美得多。” 丁鹏笑了,道:“青青,那是你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在我的心目中,你是 至善至美的化身,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你。” 青青的脸红了:“郎君,你只是说着使我高兴而已。” 丁鹏一把抱起她,亲了一亲,笑道:“青青,我也许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但是 绝不会骗你。我不知道那个女的是否就是玉无瑕,但是我即使看见了王无瑕,也不 会认为你不如她的。” 青青笑道:“那就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丁鹏道:“我的眼睛绝没有问题,倒是你们的眼睛有问题。” “我们的眼睛有问题?” “是的,你们看一个人的美观,只从表面上来判断;我看一个女人,却还要看 透她的内心。一个女人如果内心是邪恶的。不管她表面多美,我却只看见邪恶的地 方。” 青青感激地靠他更紧一点,丁鹏也抱她更紧一点,小香与小云只有把头转向窗 外,装作没看见。 默默地过了一阵,青青问:“那个女子是谁?” 丁鹏道:“是一个我认识的女孩子。” 青青道:“你能看到她的那个地方,一定交情很深。” 丁鹏笑道:“你跟玉无瑕之间的交情也很深吗?” 青青道:“那不同,我们都是女人。” 丁鹏道:“我认为没什么不同,反正不是我存心要看的,也不是我把她脱成那 样子的。” 青青道:“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丁鹏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想说出她的名字,但是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认识多 少女孩子。” 青青忽地一震道:“不!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她们的脸一点都不像。” 丁鹏道:“一个善于化装的人,可以把自己化装成很多样子。” 青青很惊诧地道:“怎么可能呢?” 丁鹏道:“你若是对她了解深入一点,就知道这是非常可能的”又默然片刻, 青青道:“你要去找她?” 丁鹏笑了,道:“青青,你最可爱的地方就在此,往往我还没有说出口,你已 经知道我心里想做的事了。” 青青叹了口气道:“我大概打消不了你的意思。” 丁鹏道:“是的,我一定要去证实一下。” 青青又默然片刻才道:“郎君,即使你证实了,我也请求你不要伤害她。” 丁鹏道:“为了她劫持你这件事,我不会伤害她,因为玉无瑕也没有伤害你, 可是我若查出她还做过其他的恶事,我就不会饶她。” 青青道:“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女孩子,不会做大多的坏事的。” 丁鹏道:“那要看她做了些什么才能决定的。” “她自己有老子。” “那她更应该受到惩罚。有了那样一个父亲,她的一切更不可原谅。” 马车在一条岔路上停下来。 青青跟小云下了车,小香仍然留在车上。 丁鹏在车上探出身来道:“青青,从这儿,你们可以一路回家去,大概不会有 什么危险了。” 青青道:“我晓得,我也不是轻易受欺凌的人。上一次是我疏忽了一下,以后 我会小心的。” 丁鹏点点头又道:“青青,很抱歉,既不能整天地保护你,反而给你惹来很多 危险。” 青青又道:“那不怪你,事实上这些麻烦还是我给你引来的,因为你的刀…… ” 丁鹏道:“以前是为了这柄刀,现在则是为了我的人了。现在所有一切的麻烦 ,都是对着我这个人而来的。” 刀虽可怕,但毕竟是人的。 在一个可怕的人手里,刀才可怕。 圆月弯刀虽是一柄可怕的魔刀,但是在丁鹏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它从所未有的 威力。 丁鹏的人已经超过了那柄刀。 不但青青知道,每一个吃过圆月弯刀亏的人也都知道。很多人惶惶不安,一直 在找寻这柄魔刀的下落,可是当丁鹏带着这柄刀出现时,他们忘记了他的刀,却把 注意力放在这个人上去了。 以前,他们心心念念想毁了那柄刀,现在却是想毁了这个人。 只是丁鹏是很不容易毁的。 因为他落落寡合,没有人能够跟他攀上交情,就没有人能接近他。 不接近他,有很多阴谋就施不上。 最危险的人,往往是经常出现在身边的人。 丁鹏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的身边只带了小香跟阿古两个人。 这两个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无法接近他去陷害他,就只有没下陷阱来陷害他,这也太难了,无论哪一种陷 阱,都很难挡得住他的神刀一挥。 丁鹏了解这一点,别人也了解这一点。 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试过。 望着青青和小云走远了,丁鹏才对挥鞭出发的阿古说出了四个字:“神剑山庄 。” 阿古是个很好的伙伴。他从不说话,也不会问问题,一个命令下来,他只知道 执行。 但是小香却大为震惊。 车子在跳动着,她仍然忍不住问道:“公子,原来你怀疑玉无瑕就是神剑山庄 的谢小玉,那怎么可能呢?” 丁鹏笑而不答,小香也就不问了。 她本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知道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女人,虽然她是非 常地想多说几句的。 那辆豪华的车子停在神剑山庄前的河边。 因为出现得很突然,庄中来不及作任何准备,所以那条华丽的画舫也没有放过 来。 丁鹏不急,阿古也不急,小香自然更不急,他们就在河边的码头上静静地等着 。 他们似乎很有耐性,但是神剑山庄里的人却失去了耐性,尤其是谢小玉,更是 急得直转。 幸好她井没有急多久,谢先生就悄俏地到她身边,俏悄他说了两句话。 谢小玉的脸色稍宽了一点,走进另一间秘室,里面已有两个老者。 他们虽然在外面罩上了黑色的外袍,但是在衣袂隐约间,仍然可以看到金色或 银色的底子。 谢小玉一进来,两个老人都站了起来:“姑娘好。” “金伯伯,银伯怕,你们来时看见丁鹏的车子了?” 金狮点头道:“看见了,事实上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我们在路上听说丁鹏的 车子往这条路上走,我们就急急地赶来了。” 谢小玉皱眉道:“丁鹏突如其来,不知道是否为了玉无瑕的事?” 银龙苦笑道:“谁知道呢?不过可能性很大,因为他连家都没回,中途就跟青 青分手上这儿来了。” 谢小玉道:“他怎么会知道的呢?那个柳若松实在该死,不该留下他的活口。 ” 金狮道:“这绝不会是柳若松泄漏的,他离开我们后,一直都在被监视中,没 有跟外人接触过。” 谢小玉道:“那还有谁呢?此外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银龙道:“如何泄密的老朽不得而知,但是绝不可能是柳若松,他心中对丁鹏 的恨意比任何人都深,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丁鹏的。” 谢小玉叹了口气道:“可是丁鹏来了。” 银龙想想道:“他的来意还不知道,也许他不是为了玉无瑕的事情而来。” 谢小玉道:“除此之外,他没有理由再来。” 两个老人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银龙道:“我先出去探探他的口风。” “什么?银伯伯,您要出去见他?” 银龙道:“不错,我去听听他的口气,也想试试他的刀法是否真能够天下无敌 。” 金狮连忙道:“老二,那太危险了。” 银龙笑道:“也没什么。听人家说得他有多神,已经超过了昔日的老鬼,我不 去试一下,实在难以相信。” 金狮道:“那是毋庸置疑的,铁燕两口子在他刀下一招断臂,有许多人在场目 睹。” 银龙冷笑道:“这倒不是我吹牛,使铁燕两口子一刀断手,你我也有这个本事 。” 谢小玉道:“银伯伯纵然要会他,也不必拣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呀。” 银龙笑道:“正是此时此地,老朽去会会他才有用,必要时你把一切都推在老 朽身上便是。好在老朽与姑娘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别人知道。” 金狮道:“老二,你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银龙道:“我知道,我们最防范的人不是丁鹏,而是那个老鬼,而且丁鹏对我 们也没有仇,他好像对老鬼的事还不知道。” 谢小玉道:“他一直相信自己娶的是一位狐妻。” 银龙笑道:“那就让他保持那个想法好了,我们也不必去说穿他,这对我们有 益无害。他上次不杀铁燕夫妇,今天想必也不会杀我,因为老鬼最痛恨的人就是那 两口子。” 金狮道:“老二,总之,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如果发现不是敌手,犯不上逞能 ,赶紧溜好了。” 银龙点点头去了。金狮道:“我也要走了,跟着去看看,见识一下丁鹏那无敌 的一刀。” 谢小玉笑道:“金伯伯,你对银伯伯好像很关心。” 金狮道:“我们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自然要关心的。” 谢小玉本来想问:“你们跟铁燕夫妇也是多年的搭档,怎么下得了狠心,置他 们于死地的?” 可是话到口头,她忍住没问。她知道过去那一堆人、那许多事,其中内情的恩 怨纠纷错综复杂,不是任何一个人理得清的,即使是当事人也未必见得完全明白。 可是,任何一件悬案如果揭开了,就是武林中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当然连 带着也要伤害到很多人。 别的不谈,她谢小玉本身就是一个谜。 她是神剑山庄天下第一神剑谢家三少爷谢晓峰的女儿,这由于谢晓峰自己都没 否认,由着她住进了神剑山庄,似乎已经确定了。 神剑山庄有着赫赫的侠名,被武林中人视为圣地,可是这位女主人的一切却又 充满邪意。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群杀手的女首领,是一个叫玉无瑕的女人的化身。 再者,她更与昔年魔教中的两大长老金狮、银龙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她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这个答案似乎没有人能解答。 但是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只有被保守的时间长短之分,迟早,秘密总会被人 发掘出来的。 丁鹏仍是坐在车上,小香依偎在他的脚下,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这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娇弱可爱的,任何一个男人,只要有这样一 个女孩子拥在身边,仿佛已经拥有了整个的世界。 她不是妻子,不是情人。 可是只要有她在身边,男人可以忘记妻子,不要情人,因为她给人的是一种超 越尘世的感受。 她是一个女人,但是她却能给男人一种升华的情欲,她给人的满足是纯心灵的 。 只有两种男人,才会在她的身上兴起情欲之思。 一种是最粗俗的男人,根本无视于她的灵性所在。 另一种是最超俗的男人,在完全接受了的灵性之后,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女性的 魁力。 丁鹏自然不是一个粗俗的男人。 但丁鹏也不会是一个最超俗的男人,可是他把小香拥在怀中时,居然兴起了一 丝绮思。 那不是情欲的冲动,他只想把这个满体芳香的女孩子脱光了衣服抱在怀中,把 鼻子凑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直接地闻一闻那种芳香,不知道又是如何的一种情景。 也许在那之后,他还会再做些什么,但是在目前,他心中涌起的却只是一个念 头。 一个很美的、无邪的、不过在别人看来却是很香艳的念头。 正因为这是一个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就不很神圣的念头,所以丁鹏才感到时与地 的不对。 只不过丁鹏是个想到就做的男人。 他有了那个念头,立刻就会将之实施:“阿古,把车子调头,找个地方歇下, 我们明天再来。” 现在不过是中午,距离明天还早得很,既是明天还要来,何不多等一下呢? 因为从这儿到最近的市镇,乘车子也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但是阿古是个最忠实的仆人,他只接受命令,从来也不问为什么的。 所以他立刻就掉转了车头,驱车向来路行去。 那四匹骏马在他的操纵下,已经非常地驯服了。 它们每一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名种良驹,乍然用来拉车子,还有点不习惯,也有 点不甘心。 时日一久,它们已能习惯了,而且也能表现得非常优秀,配合得非常和谐。 当它们开始奔驰时,八条前腿同时举起,也同时落地,八条后腿同时跟进,把 车子拉得像飞一般的前进。 四匹奔马拉着一辆沉重的大车子,在行进时要想停下来是很困难的事。可是它 们在奔出百来丈则时却停了下来。 阿古并没有控制它们,是它们自己停下来的,八条前腿举空之后,它们居然控 制住自己没往下落的后腿,一连向前跳了几下,以抵制住车子的冲力,使车子停下 来。 因为路中心站着一个人。 一个银色衣装、戴着银色面具的人,面具下飘着银白色的长衫,因此,可以知 道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老人。 这些马匹井没有训练过见人要停的习惯,有了阿古那样一个御者,实在不需要 那种训练了。 如果是个来不及躲避的路人,阿古的长鞭可以在马匹冲到对方之前,把他卷起 来放到路边去。 有一回前面有个老头儿,骑了一头发了性子的草驴,赖在路中心,既不走也不 让。 阿古的车子冲到,长鞭一卷,连人带驴都安放在一边去了。人驴安然无恙,倒 是旁边目击的路人吓昏了两个。 假如是存心找岔挡路的,阿古一鞭横扫过去,任何障碍也都排除了。 可是这个老人居然能叫在奔跑中的骏马自动却步,能使天神般的阿古停鞭不动 。 这个人实在是很了不起。 他只站在路中心,纹风不动,可是他身上却有股无形的、慑人的威力透射出来 ,使人不敢冒犯他。 丁鹏的手玩弄着小香的柔发,这已经成了他一种习惯,坐在车子里的习惯。 车子乍停,小香拾眼向外看了一看,忽地惊呼出声:“银龙长老!” 丁鹏却仍然在卷弄着那一绺柔发,漫不经心他说:“是昔日魔教中的银龙?” 小香点点头。丁鹏再问道:“铁燕双飞跟他是一伙的?” 小香又点点头,却低声道:“他在四大长老中排名第二,比铁燕夫妇高得多了 。” 丁鹏笑了一笑:“那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呀,他们好像都背叛了魔教。” 小香点头道:“是的。他们跟金狮长老,都跟五大门派暗中串通,背叛了门户 ,把魔教击溃了,否则魔教的势力也不会消亡得这么快。” 丁鹏道:“昔日魔教的作为,当真已到了天怨人怒的程度了吗?” 小香嗫嚅地道:“这个……婢子不清楚,不敢直言。” 丁鹏道:“没关系,你说好了,照你的意思说,你认为他们如何?” 小香道,“我出生的时候,魔教已经沦亡了,所以我并不清楚,但是根据后来 的听说,魔教的一些作为,的确是招致天怨人怒。” 丁鹏道:“那么他们叛教倒是顺天应人了?” 小香道:“不过据婢子后来的了解,内情又并非如此,魔教的教规虽然与中土 不完全相同,但是他们却很有纪律,不准随便杀人的。” “那又为什么惹得天人共愤呢?” “那是因为魔教的教主在参练一种新的武功,闭关参修,把教务交给他们去处 理。他们倒行逆施,才使得魔教声誉日降,成为武林的公敌。等教主功成出关,他 们为了怕教主降罪,又出卖了教主,跟五大门派串通一气。” “这么说来,作孽的是他们了?” “据婢子的了解是如此了。” “五大门派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不清楚,但是教主闭关是一件秘密,外人不知道,魔教中人也很少知道 。他们把责任推在教主头上,造成有口莫辩之势。” 丁鹏点点头:“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约了谢晓峰,才把魔教教主逼下了祁连山。 ” “是的。要不是谢晓峰,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纵然联手,也不是教主的敌手。” “谢晓峰似乎是个很讲理的人?” 小香道:“谢大侠并不明内情,而教主也不肯解释。” 丁鹏道:“为什么他不肯说明呢。” 小香道:“那时他并不知道四名手下已有三个叛变了,纵然对他们的作为不满 ,却也不能把罪过推在下属的头上,他原是个高做的人。” 高做的人,也是勇于负责的人。 丁鹏的脸上已经现出了一丝敬意,抱起了他的刀,跨下了车子。 车上的阿古似乎已为老人的威势所屈,一动都不动,但是丁鹏却很从容,没有 受到影响,只笑了一笑问道:“刚才我们在车上的谈话,你听见了没有?” “老夫的耳朵并不聋。” “小香的叙述是否有不公平的地方?” 银龙道:“武林中的事,很难用公平来衡量的。老夫固然可以找出一堆理由来 辩解,但口舌之争是最无聊的事。” 丁鹏道:“很好,痛快,痛快!阁下不失为一个枭雄。” 银龙一笑道:“我是来领教你的刀的,同时也想问你一句话,教你刀法的人是 谁?现在何处?” 丁鹏道:“在你之前,铁燕双飞也问过,他们在断手之后,情愿一死来换取这 个答案。” “老夫的情形不一样,老夫的手还好好的。” 丁鹏道:“你用什么武器,可以拿出来了。” 银龙笑笑道:“老夫自然也是用刀的,但是老夫的刀不如你手中的刀,不拔也 罢,老夫就以空手领教。” 丁鹏等他说完了这句话,刀已出手,一刀迎面劈去,银龙看着刀势过来,端然 不动,直等刀锋到了他面前一丈之处,他的眼中才流露出畏色,身形急速后退。 丁鹏没有追,而且已收刀回鞘,回到了车上。 银龙退了五六丈才站住,才叫出一声:“好快的一刀!” 说完这句话,他的人自头顶分裂成了两片。 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第二四章 降龙 马车已经驶开了。金狮躲在暗处,半晌开不了口,敢情也已吓呆了。 谢小玉也在旁边,脸色苍白,似乎在想着心事。 想着如果丁鹏的这一刀向她劈来时又将怎么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良久,金狮长老才从失神中警觉过来,悸声道:“ 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谢小玉无法不承认,他们只看见丁鹏举刀劈过去,却没有看见丁鹏那一刀是如 何劈裂银龙的。 唯一知道的该是银龙。 他挨了这一刀后还能退出五丈,还能说出对这一刀的感受,然后身体才裂为两 半。 这一刀实在是快。 车子是朝外驶去的,至少今天是不会再来了。 谢小玉吐了口气道:“这是我第四次看他出刀,奇怪的是他的功力好像一次比 一次在精进中。第一次刀斩铁燕双飞我还能看得清楚,今天他好像已经无形无迹了 。” 金狮叹了一口气:“姑娘,对于丁鹏,我们已经不能再作力敌的打算,必须要 从其他的途径去对付他了。” 谢小玉却报以一个无言的昔笑,其他的途径谈何容易,她已经计穷了,她已经 试过了十几种的方法,却没有一项能制住丁鹏的。 但是她必须要想,而且要很快地想。 因为丁鹏明天就要来找她了,明天来的时候,不放船过去也拦不住他了。 好在丁鹏至迟也要明天才会来,还有一夜的时间。一夜工夫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的,而且在这一夜之间,她说不定已经想好了对付丁鹏的方法。 时间往往是改变一切的因素。 能使勇士变为懦夫,使烈女变为荡妇。 多少无敌的英雄,都在时间之前倒了下来,时间甚至于能改变历史,创造历史 。 所以才有很多的人要去学仙,去学佛,他们实际上是追求一种克服时间的方法 ,以取得永远不死的生命。 有人以为不朽的武功就是不死的生命。 这句话也不能算错,只是那个活着的只是一个名字,却不是那个人的形体而已 。 丁鹏的刀虽无故,但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他的行为同样也 受了时间的支配而改变了。 而且是一个很大的改变。 昨天,他来的时候,他恨不得要找到谢小玉,一刀把她劈成两片。 今天,他来了,仍然是坐着车子,仍然是带着满身的杀气,但他的心中却已没 有杀机了。 谢小玉自己到岸边,乘着那条画肪去接他的。 她并没有想出对付丁鹏的方法,但是她知道躲不过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 是一刀,她只有来碰运气了。 而她的运气实在不错。 丁鹏没有杀她,也没问她什么。 谢小玉在船上设下了盛筵。 只叫了四个女孩子慢慢地撑着那条画舫,酒菜很丰盛,但是都没有毒。 那四个女孩子虽然也会两手功夫,但是都不怎么高明,谢小玉甚至于没有带兵 器。 神剑山庄中有两百种毒药,有两千种杀人的方法与利器,有二十名当今武林中 极负盛名的杀手。 谢小玉一样都没有采用,因为谢小玉明白,这两千两百二十种杀人的方法与器 具,没有一种能杀得了丁鹏。 丁鹏上了船,谢小玉没有把船驶进神剑山庄,只是在庄前的那条河里慢慢地飘 航着。 那条河并不宽,约摸半个时辰就可以转一圈。这还是慢慢地划行,如果快的话 ,半个时辰至少可以绕四圈。 谢小玉只希望丁鹏发火的时候,拔刀杀了她一个人就行了,不要毁了她辛辛苦 苦建起的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虽然早已有了,而且在武林中一直有着显赫的声名,但绝没有现在的 辉煌。 从前,那只是一个地方、一所山庄,现在却不知道像什么,但绝不像从前的神 剑山庄。 船在河上转了四个圈子,那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丁鹏已经喝下了好几斤的酒, 却仍然没有拔他的刀。 谢小玉知道她的命已保住了。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丁鹏何以会不杀她了。 丁鹏是带了阿古跟小香一起上船的。 船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搂舱,酒席就设在楼舱上,阿古坐在底下的统舱上。 上下两层舱实际没有多大差别,陈设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楼舱高一点而已。 而且说起来,底舱比楼舱还要高级一点,因为每一道菜上来,阿古一定先留下 一部分,先尝过之后,才可以搬上楼去。 小香在楼梯口等着,把菜接过去。 一道菜经过这两个人的检查及监视后,任何手脚都动不出来了。 好在谢小玉并没有在酒菜中玩花样,她只希望能够用好酒好菜消掉丁鹏一点怒 气,减少一点杀机,这样她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现在她的性命大概是保住了。 她正在庆幸着自己的好运气,丁鹏却开口说话了:“昨天我来找你,是准备杀 你的。” 谢小玉点点头道:“我知道。” 她只能说这三个字,本来她可以想出几百句的回答,都比这三个字好听得多, 但是最后她还是用了这三个字。 她知道任何巧言的推托伪饰部不足以保护她,不如说真话,而这三个字就是真 话。 丁鹏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谢小玉想了一下,又点头道:“我知道。” 这一句话也是真话,但是却包含了很多内容,也包括承认自己是玉无瑕在内。 丁鹏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他喜欢这种简捷的回答,所以他非常满意这种回答 ,笑笑道:“我今天还是来杀你的。” 谢小玉仍然点头道:“我知道。” 丁鹏一笑道:“但是现在我却不想杀你了。” 谢小玉笑了一笑道:“谢谢你,丁大哥。” 她说得很轻松,对刚拣回一条命这件事似乎并不太感到兴奋。丁鹏也并不觉得 奇怪,笑笑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杀你了?” 谢小玉略作沉思后才道:“我知道。” 这次丁鹏感到有点惊奇了,问道:“你真知道?” “是的,我真知道。” “你说说看。” “因为第一,我并没有伤害到你,也没有伤害到你老婆;第二,我没有再向你 捣鬼;第三,我已经束手准备就死,不作抵抗的打算;第四,我向你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真话,没有再作虚伪推诿……” 谢小玉说了四条理由,每一条都能构成她不死的条件了,所以她说得充满了自 信。 玉无瑕虽然掳劫了青青,的确没有伤害过她,而且也没有对丁鹏构成任何伤害 ,丁鹏自然也没有杀死她的必要。 谢小玉以前虽然向丁鹏设下过一些陷阱,但今天却是规规矩矩的。 谢小玉明知丁鹏要杀她,却没有作任何抵抗的准备。一个像丁鹏那样的大侠客 ,总不会杀死一个不抵抗的女孩子。 谢小玉有问必答,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任何的诡辩,在这种情形下,丁鹏下得 了手吗? 但是丁鹏却摇摇头道:“你错了。” 谢小玉愕然道:“我错了?” 她似乎不相信丁鹏还有第五个理由。 丁鹏一笑道:“是的,你错了,我要杀你只为了一个理由,我不杀你也为了一 个理由,却不是你说的那些理由。” 谢小玉忍不住问道:“什么理由?” 丁鹏道:“因为你是谢晓峰的女儿。”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谢小玉默然片刻才道:“因为我是谢晓峰的女儿才该死。” 丁鹏道:“谢晓峰的女儿不该死,但是谢晓峰的女儿做了那些事才该死。” 谢晓峰是天下共举的侠客,他的女儿却去做一群职业杀手的领班,这种行为的 确该死。 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个绝对正确的理由。 可是谢小玉却不服气地道:“丁大哥,我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才该死,我就太 冤枉了。” 丁鹏道:“哦?” 谢小玉振振有词地道:“我父亲很有名,但是他只是仗着那口剑而成名。” 这句话谁也无法否认,神剑山庄本就是以剑闻名的。 谢小玉继续说下去道:“我父亲的剑所以成名,就因为他的剑下杀死过许多成 名的剑客,换句话说,他是为了杀人而成名,而且死在他剑下的人,不一定每个人 都是该死的。” 丁鹏只有点点头,他不知道如何去驳倒她的话。 谢小玉道:“你若是我父亲的仇人,为了复仇而杀我,这个理由倒也可以成立 ,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复仇,你只因为我是玉无瑕而要杀我。玉无瑕也只不过 是杀过一些人而已,跟我父亲杀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我父亲杀人是应该的, 做他的女儿,杀人就该死了?” 丁鹏道:“那不同,因为你父亲从没有为钱而杀人。” 谢小玉道:“那他是为了什么而杀人呢?” 丁鹏又感到无词以对了。 谢晓峰杀过不少成名的人,为了什么呢?只为了保持他的名誉。 起初是他不服气有些人比他有名,跑去找人挑战,杀死了对方,使得自己成名 。 慢慢地,他遇上了一些齐名的人,互相不服气而较量,杀死了对方,成就他剑 下无敌的盛名。 到后来,则是那些名声不如他响亮的,希望能击败他而成名,找上了他,死在 他的剑下。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只有一个因素——名。 所以谢小玉振振有词地道:“我父亲为名而杀人,我则是为利而杀人,我认为 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且我认为我还比父亲可以原谅一些。我为利杀人,有时 是受托杀死一些恶人,利人而利己,有时对方虽然无大恶,却能损人而利己,而我 父亲杀人,却是损人而不利己。” 丁鹏只有叹气了。谢小玉道:“这些都是属于强词夺理的话,你未必能听得进 ,但是我还有一点支持我的说法,就是一直到现在为止,从没有一个人教过我如何 去做谢晓峰的女儿,连我父亲也没有教过我,而我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来到神 剑山庄之前,就已经是玉无瑕了,那是我本来的生活方式。” “你以前不知道你是谢晓峰的女儿?” “是的,否则我也不会做玉无瑕了。我虽然不智,却也知道大无瑕跟谢晓峰的 女儿这两个身份是冲突的,而做谢晓峰的女儿要比做玉无瑕好得多,可是我不幸地 先做了玉无瑕,为了要做一个于干净净的女主人,我必须要摆脱连云十四煞。” “所以你才找上了我?” 谢小玉笑了一笑道:“连云十四煞并不是善男信女,要摆脱他们并不容易,除 了我父亲的剑,只有你的刀。我父亲是不会为我做这些事的,我只有找上你了。” 丁鹏连气都叹不出来了。 谢小玉道:“我以为很秘密,哪知道仍然被你发现了。你找了来,我知道你不 肯放过我,而我也没有抵抗你的能力,只有束手就死。只是我要弄清楚,你如果为 了行侠仗义而杀我,我没有话说,不过挂着侠义之名而做坏事的人多得很,轮下来 我也挨不到第一个。” 丁鹏道:“算了,反正你已经摆脱了他们,除了我之外,大概也没有人知道你 会是玉无瑕了,今后我希望你好好地做你的谢小姐吧。” 谢小玉道:“不!还有一个人知道。” “谁?” “柳若松,我离开连云山庄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丁鹏笑了一笑道:“这家伙的神通倒不小,居然能找到那个地方去。” 谢小玉道:“他是个很危险的人,我劫持了尊夫人,要你杀了他,没有别的原 因,就因为我知道这个人在你身边绝不会有好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丁鹏笑了笑道:“他发现了你的秘密,是不是要挟过你?” 谢小玉道:“那还能少得了吗?不过我当然不是受他要挟的人,我的剑法虽不 如你,却不见得会输给他。” “你为什么不杀他?” 谢小玉道:“我若是在那个地方杀了他,岂不是泄漏了我就是玉无瑕?所以我 只给了他一重警告,要他绝口不谈此事,哪知他仍然告诉了你。” 丁鹏道:“你倒是冤枉了他,他没有见到我,更没有告诉我。” “不是他说的,那又是谁告诉你的?” 丁鹏一笑道:“你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会告诉你这件事?” 丁鹏道:“你自己虽然没有说,但是你那喜欢脱衣服的毛病却说明了很多事, 尤其是小肚子上的那颗痣生得很奇怪,很少有人会在那个部位长颗痣的,很少会有 两个人在同一部位长着那样一颗痣。” 谢小玉笑笑道:“丁大哥,原来你是从这个地方看出来的,可见你对我的身体 还是很注意。” 丁鹏也笑道:“我倒不怎么注意,只不过有那么一个印象而已。是青青跟小云 很注意,她们记住了那颗痣,说得很详细。” 谢小玉微笑道:“丁大哥,如果你以这颗痣为记的话,我就太冤枉了。” 这时刚好两个侍女抬着一盘烤小猪进来,那原是一头整猪,只是已经被阿古切 掉了三分之一。 小香跟在她们后面,看着她们把银盘放在桌上后,才开始去切成一小方一小方 的,放在丁鹏面前。 那两个女孩子正准备下去,谢小玉却叫住了她们,道:“等一下。” 两名侍女部在十七八岁年纪,长得颇为可人,她们同时屈下双膝,蹲了一蹲道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谢小玉含笑道:“撩起你们的裙子来。” 两名侍女都有点犹豫。谢小玉道:“你们放心,这位丁公子是有名的情中之圣 ,不会对你们那点蒲柳之姿感兴趣的,他只是要证明一件事。” 两个女孩子低头含羞地撩起了拖地遮住了双脚的长裙,使得丁鹏很吃惊的是她 们在长裙之内竟是不着寸缕。 谢小玉笑道:“丁大哥,我知道你的那个随从是很仔细的人,唯恐我们会有什 么不利于你的行动,所以吩咐她们,除了必要的衣服外,尽量少穿衣服,便于他检 查。” 丁鹏也笑笑道:“你真细心,只可惜这一番心血又是白费了。阿古是个木石心 肠的人,不会为此动心的。” 谢小玉笑道:“我晓得,你对女人很有权威,该看得出她们都是冰清王洁的处 女,如果你那个随从是个不规矩的人,我也不会要她们受窘了。好了,下去吧!” 她挥挥手,两个侍女放下了裙子,脸都羞得像桃花一般,低着头下楼去了。 丁鹏道:“我看见了,部位大小,都跟你身上的那颗完全一样,连色泽都相同 。” 谢小玉笑道:“那就证明这颗痣并不足以证明一切的。” 丁鹏道:“我也不是完全根据那颗痣来判断的。她们还说起玉无瑕的身段,认 为那是世上最美的、最富魅力的女人,我想痣或许可以有两颗相同,那副身材却没 有第二个人。” 谢小玉笑道:“你也认为我的身材很美吗?” 丁鹏道:“不错,那是谁也无法否认的,只不过在我的眼中,最美的人该是我 的妻子。” 谢小玉道:“当真吗?我却不以为然。我跟丁大嫂也曾相处过一阵,我想她自 己却不那么想。” 丁鹏一笑道:“诚然,她承认她不如你,可是我的审美标准并不是外表上的。 ” 谢小玉笑笑道:“也许你没有仔细地看一下。” 说着又开始解她的衣服。丁鹏忙道:“小玉,别又来这一套,我对你脱衣服实 在不感兴趣。” 谢小玉笑道:“这次不同了,你会感兴趣的。” 她仍然脱下了她的外衣。 那是一件很宽敞的外衣,用一条带子束着,衣服很大,可以把她的身体包起来 缠两道。衣服也很长,把她的脚背也掩住了,在地下还拖有半尺许。 衣服的质料很厚很重,色泽很暗淡,所以穿在她身上显得她非常端压、非常圣 洁。 圣洁、端庄得有如庄严的神像,这或许也是丁鹏一见面没有拔刀的原因之一。 对于那样一个女孩子,谁也挥不出刀的。 即使丁鹏也一样。 谁也没想到这一切的端庄、神圣竞是系在一根带子上,她只解开了腰带,衣襟 就自然而然地向两边分开,挂在她的肩膀上。 衣服是黑色的,黑色的丝绒缝成的,柔软、光滑而沉重,没有了束缚,就自然 地分开向两边垂着。 于是就露出了她的前面的身体,洁白如玉的身材是那么的美好,在黑色的丝绒 衬托下,特别地显得诱人。 丁鹏的目光被吸引住了,一方面固然是眩目于她那种迷人的美,但是也有另一 个原因使他感到震惊,使他的眼睛落在她的小腹处,久久没有离开。 那儿并没有什么,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使丁鹏感到震惊。 那颗痣。 那颗在玉无瑕身上被两个女人形容为无比魅力的痣,此刻也没有了。 她的小腹光滑润洁有如白玉,却没有了那颗痞。 谢小玉作了个很美妙的姿态,向前走了两步,笑笑道:“丁大哥,你看清楚了 ,你若是以那颗痣来证明我就是玉无瑕,我就太冤枉了。” 她走到丁鹏身边坐下,又掩上了衣襟,盖起了她迷人的身体,但是没有再系上 带子,只是用手抓住了衣襟。 这个动作在某些时候,往往更具有诱惑力。 因为她已经亮过她那些诱人的地方,虽然是短短的一刹那,仍然留给人很鲜明 强烈的印象。 然后她盖了起来,是一种很容易再揭开的掩盖,只要她的手一松,一切又会再 度显露的。 假如她一直敞露着,也许可以使一些男人更为疯狂,但不会是丁鹏,她已经对 丁鹏有了相当了解。 所以她用了另一种方式,显然这是很成功的一种。丁鹏的眼睛果然停在她的手 上,希望她能不经意地松一下。 不但丁鹏如此,连小香也如此。 这个女人实在具有她妖异的天赋,而且也实在懂得充分地运用她的天赋。 丁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可是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是有颗痣的。” 谢小玉一笑道:“不错,我是有颗痣,但是今天却没有了,而我的两个侍女身 上却长了那样一颗痣。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把另外两个侍女叫来,她们身上也有 两颗痣,因为是假的,是可以贴上去的。” “可是我却看不出有贴上去的痕迹。” 一个把刀法练到丁鹏那样境界的人,目力已可以察秋毫,他都看不出有人工雕 凿的痕迹,那是很高明的伪装了。 谢小玉一笑道:“要是能让你看出来,我又何必要贴上那颗痣呢?” “你又为什么要贴上那颗痣呢?” 谢小玉笑道:“在那个地方长上那样的一颗痣,无疑是很引人注意的。” 丁鹏无法不承认,因为一颗又大又黑的痣长在小腹上,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雪白平坦的小腹上,的确是很诱人注意的,即使是一个非礼勿视的道貌君子,也会 忍不住朝那颗痣多看两眼。 因为这颗痣并不是生在非礼勿视的地方,可是人的视线射出去,不是集中在一 点上,而是一片平面,为了看那颗痣,自然也能看见一些更为动人的地方。 对于如何捕捉一个男人,谢小玉的确是权威。 她的声音充满了磁力的腻味:“可是我发现那一套在丁大哥身上似乎都没有什 么作用。” 丁鹏笑了一笑道:“你似乎很希望引起我的兴趣。” 谢小玉很坦白地道:“是的,丁大哥,我无须在你面前扮演一个大家闺秀,我 也不是一个很守规矩的女孩子,那跟我的出身与所受的教育有关。” “你是什么出身?” 谢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见过我父亲了,也问起过他我是不是他的女儿, 他没有否认吧?” “不错,他没有否认。” “可是他没有告诉你我母亲是什么样一个人吧?” 丁鹏道:“是的,他没有说。” 谢小玉一笑道:“如果我的母亲是个很受尊敬的人,他们如果也是很正大光明 的结合,他就会告诉你了。” 丁鹏只有点点头,他也无法否认这句话。 谢小玉道:“既然他都对我的母亲引为不齿,不屑于告诉你,你问我是否应该 呢?” 这一句反使丁鹏很不好意思,他似乎在探人的隐私了,因此他的脸也红了一红 。 谢小玉道:“我也许不算很规矩,但是我也不滥交,至少我一直在挑男人而不 让男人挑我。我承认很想吸引你,所以我挑上了你,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知 道现在江湖上想献身给你的女人太多了,只要你点头,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想亲近 你。” 任何一个男人,听见这句话总是很开心的,丁鹏并不是一般的男人,没有为这 句话把骨头都酥掉,但是无可否认,他是很高兴听到这句话,至少不讨厌。 两人间有着一度的沉默。谢小玉笑笑又道:“我试过很多方法,都失败了,我 看得出,你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你对你妻子的感情太深,所以我才要看看你的妻 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天仙化人。” “所以你才把青青她们劫持了下来?” “这是个主要的原因,当然我想摆脱掉连云十四煞,用这个方法把你引了来也 是原因之一。” “你又发现了什么呢?” 谢小玉笑道:“我发现你的妻子的确是个可爱的女人,那是我万万及不上的, 所以我息了把你从她那儿夺过来的念头。” 丁鹏笑了一笑,谢小玉道:“你好像不相信?” 丁鹏道:“你说的是好话,我即使心里不相信,但在表面上,我仍然希望听见 的。” 谢小玉道:“我身上那颗痣既是贴上伪装的,我如果要偷偷摸摸地做,不必要 也贴上那颗痣给大嫂看吧?” 这一点丁鹏倒是无词以对了,她的确不必如此做的。 谢小玉道:“我之所以要如此做,就是准备要让她告诉你,玉无瑕是个怎么样 的人,让你很容易找到我。我是玉无瑕化身这件事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却不想瞒 你。” 丁鹏陷入沉思中,在考虑她的话。谢小玉又道:“我把自己身上的痣揭掉了, 却叫我的侍女们贴上那颗痣,这就是诚心诚意要向你但白的意思,这可不是我临时 能安排了来骗你的吧?” 丁鹏终于叹了口气道:“好了,现在你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也放弃了杀你的意 图,我们之间可以算了吧?” 谢小玉一笑道:“不能算了,我还需要你的帮助。现在我的处境很危险,昨天 你来了我不敢来见你,是因为我接到一项严重的警告,魔教中的银龙长老要来找我 。” 丁鹏道:“我遇见他了。” 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了,他是为铁燕双飞夫妇来讨取公道的,结果却遇上了 你,而且又死在你的刀下。丁大哥,杀了银龙长老,你将更有名了。” 丁鹏淡然一笑道:“我却不感到很高兴,因为我怎么样也比不上令尊。” 谢小玉道:“家父已经不理世事了。” 丁鹏道:“这就是令尊比我强的地方。他功成名就,可以逍遥河山,再也没人 会去找他麻烦,真正地出了江湖的圈子,而我的麻烦却刚开始。” 谢小玉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你的武功已经不比家父差了,只要再杀几个人 ,你也没麻烦了。” 丁鹏淡然笑道:“问题就在于找不到可杀的人。魔教中四大长老该都是令人心 悸的人物,可是铁燕、银龙在我的刀下一招就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该杀谁好了。 小玉,你能不能替我找出几个人来?” 谢小玉笑道:“丁大哥,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我怎么能替你找出该杀的人呢 ?” 丁鹏道:“因为你说过再杀几个人,我就没有麻烦了。” 谢小玉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再杀几个厉害的人,就没有人再敢来找死而麻烦 你了。” 丁鹏淡淡地道:“我明白,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江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一杀。 ” 谢小王想想道:“铁燕、银龙都敌不过你一刀,放眼江湖,的确很难能找得到 可供你练刀的对象了,不过我倒是能替你找三个人出来,只不过这三个人很不容易 杀。” 丁鹏道:“你不妨说出来,我可以试试看。” 谢小玉笑道:“第一个自然是家父。现在有人将你的刀跟他的剑并列,如果你 杀了他,字内唯你一刀独尊,谁都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 丁鹏很意外地道:“小玉,你不是开玩笑吧?” 谢小玉道:“不是,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是他既没有抚育过我,也没有教导 过我,很勉强地承认了我,也没有爱过我,我们之间,亲情薄得如同一张纸。如果 你们两人必须决斗,我宁可得胜的是你。” “为什么呢?” “因为你至少比他跟我还亲近一点。” 她说得很但白,丁鹏倒是无言以对,谢小玉叹道:“话虽如此说,但是我知道 你们两个人是打不起来的。你们虽不是朋友,却是相互尊敬的两个敌人,也许会有 相逢的一天,但是你不会杀他,他也不会杀你的。” “你对我们很了解?” 谢小玉傲然地一笑道:“我毕竟是谢晓峰的女儿,虽然无法继承他的神剑,但 是自己的老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倒还清楚的。” 丁鹏不能否认她的话。谢小玉道:“至于你,我的了解虽浅,但也比别人深一 点。你跟家父是同一类的人,因此我才提出这件事。我也知道是万无可能的,否则 我岂不成了个教唆弑父的罪人了?” 丁鹏笑了一笑道:“你说第二个人吧!” 谢小玉道:“第二个人是你的老婆。” 丁鹏道:“小玉,你没有发疯吧?” 谢小玉笑道:“我没有疯,你也没有疯。嫂夫人是人间最善良、最美丽贤慧的 女人,你若是杀了她,就证明你已经疯了,疯得无人不杀了,谁也不会自己嫌命长 去找死。” 丁鹏笑笑道:“你倒是真会挑选,还是说说第三个人吧,前面那两个,的确是 我不能杀的。” 谢小玉道:“第三个人是你自己。” 说着她的手指向了丁鹏,因此衣襟抖开了,但是丁鹏却被她的话意所震,没有 注意这件事。 谢小玉笑道:“你只要杀了自己,就再也不必怕人找麻烦,再也不会有什么麻 烦了。” 丁鹏一笑道:“这的确是不错,只可惜我还不想死。” 谢小玉笑道:“我也不想你死。” 她的手又巧妙地一撩,这下子终于引起了丁鹏的注意,他的眼睛冒出了热火。 小香知道这是她该退下去的时候了,不过她没有走下楼梯,就已经听见两个人 滚动在地上的声音。 一切的发生似乎是很自然。 谢小玉无限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她是真正的满足,抚着丁鹏的肩膀道:“丁大 哥,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嫂夫人对你如此深情了。” 丁鹏却懒洋洋地道:“为什么?” 谢小玉道:“因为你是那样的强壮,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 丁鹏一笑道:“但是她却不是女人中的女人,所以我必须要时常出来,为的是 她需要休息,我们每次欢爱后,她总要痛苦好几天。” 谢小玉笑道:“我可以体会得到,所以她要带着那个叫小云的女人,为的是必 要时救急解危的吧?” 丁鹏一笑道:“她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 谢小玉却深长地一叹道:“她是个幸福的女人,因为她有着宽大的心胸。我就 不行,虽然我明明知道你再爱我一次,我一定会死掉,但是我却宁愿死掉,也不愿 意让别人来分去你。” 丁鹏皱皱眉头道:“小玉,你要弄清楚,我是个有家室的男人。” 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丁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要缠着嫁给你,也不会一天 到晚要死赖着你,我只是抒发我现在的感想。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不能让别的女 人来沾上你。当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眼不见为净,随便你跟什么女人好,我都 不放在心上。” “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吗?” 谢小玉吃吃笑道:“假的,我当然会在意,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只有一个 人跟你好,我不吃醋,那就是你的老婆,因为我没有资格吃她的醋。” “除此之外呢?” “我不让别的女人再沾上你,不过我也知道,要防止一个男人在外面偷嘴是不 可能的事,因此我只希望你别在我的附近去搭上别的女人就行了,否则……” “否则你会怎么样?” 谢小玉道:“否则我会杀人的。如果你是别的男人,我会把你们两个一起宰掉 ,但因为你是丁鹏,我只好宰你身边的那个女人。” “是因为你杀不了我?” 谢小玉的眼中泛起了雾光,幽幽地道:“丁大哥,你这句话叫我好伤心。我虽 然不是个好女孩,但是现在我说的却全是真心话,即使我杀得了你,我也舍不得杀 你。” “这句话我听一个女人说过,而且那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她说了这些话,却把 我推进一个要命的陷阱里。” 谢小玉笑道:“就是柳若松的老婆,那个叫秦可情的女人广丁鹏道:“她叫可 笑,拿我制造了一件可笑的笑话。” 谢小玉一笑道:“她取错了名字,不应该叫可笑,而该叫可悲才是。放弃了一 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她最可悲的命运。” 她忽地一笑道:“不过也难怪,那时候的你,一定没有现在这么可爱,实在比 不上柳若松。” 她的手抚着丁鹏的脸道:“那时你既没有现在这样子的成熟,也没有现在这样 的地位。” “你很重视这些吗?” 谢小玉笑道:“是的,一个真正懂得男人的女人,是很重视这些的,因为一个 真正的大男人所超出于常人者,就是那一股气质,而这股气质却是在成功中培养的 。” “要是你在以前认识我呢?” 谢小玉道:“我会觉得你很英俊,也许会觉得你俊得有点可爱,但是我绝不会 爱上你。” “可是青青却在我最落魄、最倒霉的时候爱上了我。” 谢小玉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她比我幸福,因为她能够从平凡中体会出那份真 情的可贵,而我……” “你却没有这份真情?” 谢小玉道:“是的,我一直就被教导着从不平凡中去充实自己,久而久之,我 已经无法去体会那种平凡的真情了。我只会从不平凡的人身上去找真情,可是不平 凡的人往往是很难有真情的。” 丁鹏叹了口气道:“不,小玉,你错了。” “我错了?我什么地方错了?丁大哥,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与我的身世……” 丁鹏道:“我不必了解,但是我知道你错了,错得很厉害。真情只有一份,没 有平凡与不平凡之分,平凡的人与不平凡的人的真情都是一样的。你之所以得不到 ,不是你接触的那些人不易有真情,而是对你不会有真情。” “为什么?难道我的一切条件还不够?” “不,你的条件很够,你美丽、聪明、富有,而且还有一个显赫的家世。问题 是这些只能博得一些虚情假意,却得不到真情。” “要哪些条件才能得到真情?” “真情是没有条件的。你放不开那些条件,一辈子也得不到真情。还有,真情 是要以真情去换取的,你自己没有付出真情,又怎么能企望别人以真情待你?” 谢小玉一下子呆住了,这是她从来也没听过的话,也是她从来没想到的事。 丁鹏道:“你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很专情的人,他几乎到处留情。那些女人有的 恨他人骨,有些却甘心为他受尽一切的磨难而没有半句怨言。不管是恨也好,爱也 好,他得到的都是真情,因为他自己付出的也是真情,这正是他伟大的地方。” 谢小玉道:“你不是说真情只有一份吗?何以他能爱上那么多的女子?” 丁鹏道:“真情虽只一份,却并不一定是献给一个人,有些人是天生伟大的情 种,他对每个爱他的女人都付出了这一份真情,不管对方是天上的仙女或是陋巷的 贫女,他都一视同仁,无分轩轾,给予一份同样的爱,绝无平凡与不平凡之分。” “这就能叫做伟大吗?” “是的,以你父亲而论,他生来就是不平凡的人,可是他并没有自命不凡,他 能把他的真情同样的给予一个很平凡的女人。” 谢小玉不禁默然了,半晌才问道:“丁大哥,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丁鹏叹道:“我没有你父亲那么伟大,因为我没有办法随便去爱上一个女人。 我的妻子很不平凡,她给我的爱大多,使我无法接受一个平凡女子的爱了。” 谢小玉道:“那么我父亲之所以如此,是不是因为有些女人给他的爱不够多? ” “不!大多了,多得他无法接受了,也多得他无法回报了,所以,他才要接受 一些他能报答得起的爱情。” “我不懂你的话,丁大哥。” “我想你不会懂,因为你自己都还没有找出你那一份真情该付给谁呢!” “假如我说我对你是一片真情,你会相信吗?” “假如你说了,我当然不会相信。真情不是放在嘴上说的,而是表现在行动上 ,发自内心里的。” 他穿上衣服,准备离去了。谢小玉没有挽留他,因为她明白此刻说什么都不足 以留下他的。 她得到了这个男人,却发现彼此的距离更远了。 第二五章 追索 丁鹏又坐在车上,小香仍然蟋缩在他的膝上,阿古赶着车子,却漫无目的。 因为丁鹏上车的时候只告诉阿古一声:“随便走。” “随便走”是随便到哪儿去都可以,却不是回去。 固然,随便也可以回家的,但是丁鹏如果要回家,就会直接他说回家了。 所以阿古随便地驾着车子,却没有回去。 阿古不会说话,却能听懂别人说话,正因为他不会说话,他还能听出别人还没 有说出口的话。 所以阿古驾着车子,只是在附近转。 丁鹏的手仍是抚着小香的头发,不过他的手已经由头上渐渐地滑下来,滑向她 的脖子。 她的脖子纤细、柔滑,洁润得有如丝绒,任何人的手抚上去,都不忍心用力的 ,但丁鹏似乎出了神,手底下居然很用力。 小香先还能忍耐着,到后来实在忍不住的时候,终于轻呼出声:“公子,你轻 一点好吗?” 声音是楚楚可怜的,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可爱的,但丁鹏却哈哈 大笑起来。 小香诧然道:“公子有什么好笑的?” 丁鹏仍是笑着道:“我以为你没有知觉了,原来你还是知道痛的。” 小香道:“婢子一直很正常呀,倒是公子似乎有点神不守舍……” 丁鹏笑道:“你以为我刚才弄痛了你的脖子是失神所致?” 小香问:“难道不是?” 丁鹏含笑摇头道:“绝对不是。” “这么说公子是故意的了?” “是的。” 小香惶惑地道:“婢子哪里得罪公子了?” 丁鹏笑道:“你的心里在埋怨我。” 小香怔了一怔才道:“公子居然看到我心里去了?” 丁鹏笑问:“难道你不信?” 小香道:“绝对不信。” 丁鹏道:“你心中埋怨我这个人薄情寡义,为了谢小玉,就把青青给忘了。” 小香道:“婢子没有敢这么想,事实上公子对小姐情义深长,一直都在念念不 忘。” 丁鹏笑道:“那你上了车子,为什么一直愁眉不展,像是有满腹心事似的?” 小香想了一下才道:“婢子在担忧。” “你担忧什么?” “担忧公子不回杭州去。” 丁鹏笑道:“我的家在杭州,我当然要回去的。” “可是公子眼前似乎还不准备回去。” 丁鹏道:“是的,我在外面的事还没有完。” 小香又道:“公子似乎还打算回到神剑山庄去?” 丁鹏道:“神剑山庄可不是我的家,我们不能说回去,只能说再去拜访。” “公子打算再去拜访?” 丁鹏道:“是的,如果外面没有什么更新鲜的事,我们转转后,我打算再去一 次。” “那位谢小姐是个很美丽动人的女郎。” 丁鹏笑道:“这一句话可说对了,不过也不算是新发现,在你之前,至少己有 一万个人说过了。” 小香急道:“可是那一万个人都不像我说这句话的意思与心情。” 丁鹏没有问她是什么意思与心情,他似已完全了解,笑笑问道:“只因为我还 要到神剑山庄去?” 小香道:“是的,因为你已经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了。” 丁鹏一笑道:“小香,你实在不算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青青叫你在我身边 ,是要你提醒我一些江湖上的诡诈,以免我吃亏……” 小香道:“我知道这个责任实在太重,我做得并不好,可是我却尽了全力,因 此我才希望公子不要再去。” 丁鹏道:“你认为神剑山庄中充满了诡诈?” 小香道:“连最笨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整个神剑山庄都充满了诡异,甚至于 连那个谢小玉都有点问题。我很怀疑她是谢大侠的女儿。” 丁鹏笑道:“她不会有问题。” 小香欲言又止,显然是不同意这句话。丁鹏却又接着道:“除了姓谢之外,她 跟神剑山庄似乎没有一点相称的地方,她的行径也不像是谢家的人,但是无可怀疑 ,她的确是谢晓峰的女儿。” 小香道:“谢大侠的女儿,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人。” 丁鹏笑道:“谢晓峰本人也算不上是一个绝对的圣人,他的女儿当然更不能算 了。” 小香嘟嘴道:“可是公子却说她不会有问题。” 丁鹏道:“她当然不会有问题,因为她是谢晓峰的女儿。如果她有问题,那也 是谢晓峰的问题,至少不该是我们去解决的问题。” 小香道:“谢大侠一定会解决吗?” 丁鹏道:“我想一定会的,谢晓峰到底还是谢晓峰。” 小香不以为然地道:“他为什么还不快作个解决呢?” 丁鹏笑笑道:“你认为谢小玉身上有问题?” 小香道:“当然,她是玉无瑕的化身,率领过连云十四煞星,这就是个大问题 。” 丁鹏道:“但是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连云十四煞消亡殆尽,玉无瑕也不再存 在了。” 小香道:“可是她身上仍然有着问题。依我看,整个神剑山庄都有问题。” 丁鹏笑道:“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话最聪明。” 小香睁大了眼睛道:“公子也看出神剑山庄有问题?” 丁鹏一笑道:“我不是最笨的人。” 小香笑了一笑道:“我还以为公子被谢小玉迷住了呢!” 丁鹏微笑道:“我的过去你知道?” 小香点点头道:“知道。” 丁鹏不笑了,神色一转,庄严道:“我已经被女人迷惑过一次,上了一次当。 ” 小香道:“那实在怪不得公子,是柳若松他们的安排太周密了,而公子又涉世 未深……” 丁鹏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仍然是受骗了。第一次受骗是我为人愚,第 二次再受骗,则我为愚人了。我也不是愚人。” 小香道:“公子为什么还要上神剑山庄去呢?” 丁鹏一笑道:“谢小玉把神剑山庄改造得很有气派。” 小香道:“是的,从所未有的凌人气势。” “神剑山庄中最出名的人是谢晓峰,可是谢晓峰做主人时,并没有这么气派过 。” 小香道:“那是因为他很少在家,而且也不喜欢张扬。” 丁鹏一笑道:“他当然还不是个有钱的人。” 小香道:“当然不是。他在隐姓埋名的一段时间,做苦工还赚了几两银子,以 后经常是身无分文。好在他太出名了,到哪儿都不必花钱,因此他也没有想到要用 钱。神剑山庄自然有着入息的,但也不多,只够维持那所庄宅中几个下人而已。” 丁鹏忍不住一叹道:“所以神剑山庄现在所有的钱不会是谢家自己所有的。” 小香道:“奇怪的是江湖上从没有一个人对这件事产生疑问过,大家对谢大侠 大尊敬了,对神剑山庄也视为圣地,因此都认为目前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神剑山庄 。如果他们以前来到神剑山庄,反倒会不相信了。” 丁鹏笑问道:“你既然如此博闻,可知道神剑山庄哪来的钱,如此豪华呢?” 小香道:“不知道,但是谢小姐去了之后,神剑山庄的气派就大胜往昔,不过 谢小姐可没有带什么钱去。” 丁鹏笑问道:“神剑山庄的钱从哪儿来的?” 小香道:“这个问题不仅无人问,恐怕也无人回答。” “我去问谢小玉,她会回答吗?” 小香笑道:“多半会的,只不过她的答案听来虽合情合理,却未必是真的。” “要知道真正的答案呢?” “只有自己去找了。” “要上哪儿去找呢?” “自然是神剑山庄。”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呢?” “没有了,蝉子只要知道公子是为什么而去的,就放心了。” 她伸出头来,朝阿古打个手势,车子掉头驶向了神剑山庄。她的脸上带着笑, 笑得好甜好美。 车子又回到神剑山庄前的码头上,在等候着渡船。 渡船过了很久才过来,船上下来的是谢先生。他下船后朝车子一揖道:“很对 不起,丁大侠,敝庄一时不知道侠驾再莅,所以来得稍迟。” 小香探出头来,笑着道:“没关系,我们来得太冒昧,谢先生太客气了。” 阿古把车子赶到了船上,船离岸驶向河心,小香却一直站在车旁,没有再进到 车里去。 谢先生又过来搭汕地道:“丁大侠这次来不知是有什么见教?” 小香道:“先生是问我,还是问我家公子?” 谢先生看看车子道:“都可以,这有什么差别吗?” 小香道:“差别很大。如果先生问我,我立刻就回答先生;如果先生是问我家 公子,我就不能代答了,公子对上下尊卑之分是很重视的。” 谢先生无形中等于碰了个钉子,脸色微微一变,但是记起了上次在庄门前所受 的奚落,不敢发作,只得道:“那就算在下请问姑娘好了。” 小香一笑道:“我不知道。” 谢先生差点没气得吐血,他勉强屈尊,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自承为下人,来向自 居为下人的小香说话,哪知道竟然换到这么一个答案。 小香又笑嘻嘻地道:“谢先生,你别生气,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家公子要做什 么,从不和我们下人商量的。” 她看见谢先生启口欲言,飞快抢着道:“如果你想问我家公子,我劝你也少讨 没趣,我家公子也从来不跟下人们随便说话的。” 谢先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厉声道:“谢某在神剑山庄是总管,不是下人!” 小香笑道:“我家的总管是柳若松。他以前也是个很有名的江湖人,但是在我 家却只是个下人。” 谢先生怒道:“那是你们家。神剑山庄的总管不能跟府上相比,谢某在江湖上 的地位也不能跟柳若松相比。” 小香笑笑道:“难道神剑山庄的总管特别一点吗?先生的地位难道跟谢晓峰大 侠一样吗?” “那还没有。” “那么就是跟小玉小姐并行了。” “这……也没有。” 小香冷笑道:“我家公子说过,神剑山庄目下只有两个人堪称为主人,一位是 谢大侠,一位是小玉小姐。先生什么都不是,仍然是名下人而已。” 谢先生本来是无需争执这些的,可是今天似乎火气特别大,冷笑一声道:“你 家丁公子曾经在柳若松的家里向我自称晚辈的。” 小香笑道:“谢先生,你提起这件事,也就知道为什么我家公子要把你当作下 人了。他说你实在不是作前辈的料,他全心全意尊你们为前辈,原指望你们能主持 公道,可是你们却只会趋炎附势,联手去压迫他……” 谢先生道:“那可不能怪我们,是柳若松的骗术太高了,谁会想到他会肯拿他 老婆来做那种事的。” 小香笑道:“贵主人谢大侠一生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却从没有被人骗过一 次。先生既为神剑山庄的总管,自然应该耳聪目明,居然连柳若松的老婆她是怎样 一个人都不知道,柳若松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知道……” 谢先生大叫道:“神剑山庄要管的事大多了,谁有精神去调查他们这些狗皮倒 灶的事!” 小香笑道:“先生说的也不错,先生既然不屑于过问这些事,却又为什么跑去 凑热闹,当什么见证人?江湖公义如果是靠你们见证,将成什么样子?” 谢先生被她一下子问住了,张口瞪目,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香笑笑道:“谢先生,那天如果换了谢大侠在场,相信绝不会被柳若松瞒过 了。” “那倒不见得,家主人……” 小香道:“谢大侠并不会比你聪明多少,只比你高一点,就是他对不了解的人 绝不深交,对不明白的事绝不参与,这就是他为什么是大侠、你是总管,他是庄主 、你是下人的原因。” 谢先生的一只手已经举了起来,却没有打出去。 因为这时船已靠岸了。 谢先生忍住了气,眼看着水手们搭上了跳板,阿古把车子驱向了大门。 门口没人出来,谢先生儿个急步赶上叫道:“慢!” 小香已经准备上车,闻言又跳了下来,笑着问谢先生道:“大总管又有何见教 ?” 谢先生冷笑道:“姑娘方才教训了在下一顿,在下还没有道谢呢。” 小香笑道:“你也别客气,不要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下人嘛,总要互相帮衬一 点,规过劝善,相互共勉。” 谢先生如果不是努力压下去,一口鲜血就会喷出来,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定下 来,冷笑道:“姑娘好口才,只不知那番话是姑娘代丁大侠说的,还是自己的意思 ?” 小香笑道:“先生真健忘,我家公子有话,从不要我们下人代传的,那都是我 自己要说的。” 谢先生冷笑道:“很好,很好,姑娘小小年纪居然能搬出那么一篇大道理来, 实在不容易。” 小香笑道:“江湖无辈,有理在先,八个人抬不动一个理字。我知道你是因为 我年纪小,说说你,你不服气,可是我有道理在。” 谢先生冷笑道:“就算姑娘说的全是理,可是在下身为神剑山庄的总管,纵然 要听训,也轮不到听姑娘的吧?” 小香“哈”的一笑道:“你这个人气量真窄,我家公子跟你家小姐是好朋友, 彼此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你若是感到吃了亏,你也找个题目出来教训我一顿好了。 ” 这使得谢先生又翻了眼,眼睛看看门里道:“神剑山庄的规矩,教训下人的方 式不一样。” 小香笑道:“入乡随俗,那就照贵庄的规矩教训我好了,对了,神剑山庄是如 何教训人的?” 谢先生忽地一掌切进,击向小香的肩头,又快又疾。 他虽已出手,但是最担心的还是车中的丁鹏,眼睛也一直不敢放松车帘,手下 也不敢用足劲。 掌缘已快到小香肩头了,车帘中仍无动静。谢先生算计着丁鹏再快也无法阻止 了,掌劲才吐出去。 不过他看见小香全无防备地站着,一副楚楚可怜之状,心中忽又不忍,他知道 自己这一掌下去,对方不死也得从此终身瘫痪了。 对着这么一个娇弱可人的女孩子出此重手,又是何苦呢?就这一念之变,他收 回了大部分的劲道。 也就这一念之变,他保全了自己的一条胳臂。 就在他的掌缘已差半寸就可以切中小香时,眼前急横过一点黑影,勾住了他的 掌缘,把他的人提了起来。 掌缘处好像触在烧红的铁锤上,立刻肿起了一长条,等他落地之后,才感到痛 彻心肺五内。 那黑影只是阿古的鞭子,他的鞭梢丝毫无差地在最需要的时候赶到,把他的一 掌硬给引开了。 谢先生好得是收回了八分的劲力,才只连身子被吊提了起来。 如果他是全力出掌,那么一鞭硬碰硬,可以把他的手掌击个粉碎。 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静了下来。 庄门前操作站立的庄丁,船上登岸整理船索的水手,还有一些因为看热闹而过 来的人,大家都静了下来。 谢先生在神剑山庄不是最高的主人。 主人该是谢晓峰和他的女儿谢小玉。 但谢先生无疑是相当有权威的人,不管是新来的、旧有的、甚至于包括登门作 客的人在内,每一个人对谢先生都是毕恭毕敬的。 很少有人看见谢先生动手,但是听到他对剑法上的见解与批评,谁都知道他的 一身技艺将臻化境。 他当然比不上谢晓峰,也比不上武林中很有名的几位剑道宗师,但是应当不会 在几家剑派的掌门人之下。 以剑技排名,谢晓峰的第一有不知多少人抢了多年,仍然没抢了去,目前似乎 已无人问津了。 纵然有人能在武功上击败他,也不可能是个用剑的。 他已是剑中之神。 正因为他占去了第一,大家也就没什么第二三之分了,谁都下会拼命去争个天 下第二剑。 因此谢先生的剑技能够排在第几无人得知,不过说他能在十名之内,却无人会 怀疑的。 谢先生晓得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与评价,所以他更加珍惜羽毛,绝不轻易出 手。 丁鹏气过他不止一次,有次当着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也给他难堪,他都忍了下来 。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绝不足与丁鹏一战,犯不着去丢一次人,何况受丁鹏的气, 没有人会认为他丢人。 事情虽是如此,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今天在船上,他不过是一句无心的话,哪知却引来小香的一番奚落与抢白,把 他训个体无完肤。 谢总管在神剑山庄不是下人,他是跟主人一样地具有权威的人。 如果把他的地位在神剑山庄按实际的状况排列,他可以在谢晓峰之上,而居于 谢小玉之下。 因为谢晓峰只挂了个名,实际上根本不理事,神剑山庄中,除了他自己那所禁 园中的三五个人外,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只苦于谢先生无法向丁鹏及小香说出这种情况,所以只得把下人那个名称,硬 生生给套在头上。 到了岸上,又经过一番奚落后,他忍无可忍,终于出手了。 谁都希望看一看这位权威大总管出手。 谁都没想到谢先生却是对一个小女郎出手。 更没有人想到谢先生首度出手就挨了一鞭子。 无数人的眼睛像冰,因为他们多少有着点幸灾乐祸的心理,看到谢先生挨揍似 乎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谢先生的心中却像一把火,如果再不作个表示,他以后不仅在神剑山庄不能混 了,在江湖上也不能混了。 可是他并不是个冲动起来就不要命的人,他很想拔剑,但是他怕车里的丁鹏, 怕他那把弯刀。 如果他空手,则又实在斗不过那个大个子一身蛮力。 斟酌很久。 这很久两个字只是他的感觉,也是那些旁观者的感觉,他们都认为很久了,实 际上却并没有多久。 谢先生看看庄门里面,谢小玉仍然没有出来。 那就是他必须要撑下去、硬着头皮撑下去的意思。 所以他朝阿古招招手道:“大个子,你下来。” 阿古很听话,立刻就跳了下来,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一尊天神,足足比他高出 半个身子来。 谢先生并不畏惧他的身材,却畏惧他的力量,所以他现在道:“刚才是你抽了 我一鞭子?” 阿古没理他,因为阿古没有舌头,不会说话。 但是阿古却有表达语言的方法,他向小香做了一番手势,有些很滑稽,像是狗 在爬行。 谢先生忍不住笑了,但小香的话却使他的笑差点没变成哭。 小香道:“他说他没有打你,却揍了一条狗。他认为一个大男人,不声不响, 偷袭一个空手的女孩子,那种行为只有狗才做得出来的。” 谢先生尽了最大的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他仍然忍不住叫了起来道:“胡说 八道!我已经先警告过你了。” 小香笑着道:“不错,你是说过要教训我一下的。” “那怎么能说我是偷袭呢?” 小香道:“我可也告诉过你,我不知道你们神剑山庄教训人的规矩是如何的。 就算你们神剑山庄的规矩,教训人是用拳头巴掌的,你也该告诉我一声才动手。” 谢先生冷冷地道:“当我用巴掌打人的时候,从不先打招呼,在本庄一向如此 ,岂能为你而特别?” 小香笑道:“所以你才会挨一鞭子,阿古大叔在打狗的时候,是跟你一样,也 不先打招呼的。” 谢先生再度看看车子,里面没有动静,于是才下定了决心朝阿古道:“你能打 中我一鞭,证明你还不错,值得我为你拔剑。这鞭子是你的武器吗?” 阿古把鞭子轻轻一丢,鞭柄自动插回车上的插孔中,又稳又准,可见他控劲用 力的稳健。 谢先生心中又是一惊,阿古把鞭子丢开,是表示要空手格斗的意思,他可不想 上当。 “原来你不是用鞭的,那也好,随便你用什么武器好了,你没有的话,我可以 叫人帮你拿来。” 聪明的谢先生从不做笨事,所以他先用话把对方挤死,逼得对方非用兵器不可 。 只是聪明的谢先生这次作了件最不聪明的事。 他以为在目下的神剑山庄里,几乎已经搜索了天下任何一种兵器,即使外面的 架子上没有的,在里面的密库中也能找得出。 昔年百晓生曾作《兵器谱》,列天下的名家之器,先后排列成序,虽然列的是 器,但实际上排的是人。 《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是天机老人的天机棒。 第二是上官金虹的龙凤环,第三是小李探花李寻欢的飞刀…… 因为他列的是器,所以一致公认为十分公平,虽然天机老人死于上官金虹而上 官金虹却死在小李飞刀之下。 那是人为的缘故,李寻欢为人已近仙佛境界,一刀出手,只为救人,胸中从无 杀机。 所以他的刀的确不如龙凤环,但上官金虹却反而死于他的刀下。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许多事迹几经渲染,几乎已经变了质,几乎被人 认为传说了。 可是,谢先生却不以为这是传说,他跟谢小玉有着一个共同的癖好,这癖好在 谢晓峰身上就已经开始了。 那就是搜集传说中的名家兵刃,尤其是《兵器谱》上那些奇异的成名兵刃。 谢晓峰少年时曾经为此着迷过,收集颇丰。 后来谢晓峰本人淡薄了,谢先生继而行之。 这种有增无减的收集,自然是越来越丰,但是所有的收集到了谢小玉的加入后 才成其大观。 因为她带来了天机棒、风雨双流星和吕奉先的铁戟与一只铁手。 吕奉先因为排名在郭嵩阳的铁剑之后,一气之下弃了自己成名的铁戟,而专练 一只手,他硬是把一只肉手练到了比金石更坚的程度。 只可惜百晓生已死,无法为他这只手重新徘名,但毫无疑问不会比他的铁戟低 ,因为他曾以这只手胜过列名第四的郭嵩阳。 神剑山庄的收集几乎已近《兵器谱》上的十之七八。 天机棒与龙凤环都有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小李飞刀与嵩阳铁剑。 小李探花后来虽然谢绝了江湖,间而神龙一现,在暗中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 事,却没有一个人知其所终。 他的刀跟他的踪迹一样,只在世间留下了动人的故事,没留下一点影子。 嵩阳铁剑一直保存在郭家,那是最受尊敬的一个剑术世家,子弟多,剑术奇佳 ,但他们家教也好,不惹事。 他们不惹人,也没人敢惹他们,因为他们的先祖跟小李探花是生死之交,为李 寻欢而献出了生命。 李寻欢一直在感到对他有愧疚,对他的后人自也特别照顾,而且把这个责任一 直交下去。 李寻欢之后,只有一个传人叶开,也同样受了郭家的人情,报答之心更深了。 叶开之后,谁也不知道传人是谁了,但是谁都不敢说他们没有传人。 因为江湖上还经常有许多奇怪的事。 很隐秘的事,突然被揭开了。 很难缠的人,平白地掉了脑袋。 很艰难的事,忽然有人暗地完成了。 谁也不知道谁做的这些事。做事的人手法干净,神龙不见首尾,武功高不可测 ,几乎无所不能。 大家都相信是小李飞刀、叶开、傅红雪那些人的传人后代所为,而这些人对郭 家都有深刻的关系,所以没有人敢去找郭家的麻烦,连谢晓峰盛极一时,也没有去 找郭家挑战。 嵩阳铁剑被郭家的后人奉为圣物供奉在祠堂中,那柄剑是李寻欢随着郭嵩阳的 遗体一起送回去的。 小李探花曾在那儿结庐守丧,足足度过三个月之久。 神剑山庄没有敢去把那柄剑收来,因为谢晓峰绝不答应做这件事。 谢先生夸下了海口,阿古没开口,小香代他说了:“阿古大叔什么兵器都能使 ,但是最希望能够一使当年李寻欢大侠的小李飞刀。” 这是存心找麻烦,谢先生很但然地道:“这个本庄拿不出来。相信不仅本庄拿 不出来,普天之下也没有谁能拿出来。” 这句话的确是谁都不承认会错的,只可惜说在谢先生口中就有了问题。 小香笑嘻嘻地在腰间一摸,居然真有一把薄薄的小刀子在众人眼前亮了一亮, 但她很快就收了起来道:“小李飞刀的手法虽已成了绝响,但是小李飞刀却仍是在 人间有留存的,这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 谢先生目中不禁一亮,急问道:“姑娘手中的确是昔年小李探花所用的飞刀? ” 小香道:“如假包换。” 谢先生道:“这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小香道:“小李飞刀虽然在出手后多半是收回的,但有些场合不便收回的也有 。所以流传在世间的不止是一把,只不过那些得主都异常珍惜,不舍得轻易拿出来 示人。” 谢先生不禁十分惊奇了,问道:“姑娘,你这把刀是怎么来的呢?我知道一定 是祖上传下来的,因为小李探花已经仙去多年,绝不可能亲自送给你的。” 谢先生问,小香原可以不答,但是如此客气地问她,就使她感到为难了。 谢先生接着又道:“姑娘,小李探花一生光明磊落,他的事迹没有一件是不可 对人言的。除非你这柄刀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否则你应该不怕说出来的。” 小香终于咬咬牙道:“我倒不是偷来的,只不过这柄刀在我手里并不十分光彩 而已。那是小李探花亲手了给我祖父的,他也把他的飞刀技艺传给了我祖父。” 每个人都为之一震。谢先生道:“那你也会了?” 小香摇摇头道:“不会。小李探花虽然把他的飞刀绝技传给了我祖父,却被我 曾祖父知道了,当时就挑断了我祖父双手的筋络,使他终生不能发挥那些技艺。”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你家跟小李探花有什么过不去?” 小香只说了一句话:“我姓龙,我本名叫龙天香。” 谢先生偏又多问了一句:“你曾祖父一定叫龙小云?” 小香黯然地点点头,然后才叹了口气道:“我的高祖父跟李寻欢作对了一辈子 ,但是自己也痛苦了一辈子,我的曾祖辈武功为李寻欢所废,也恨他入骨过,但那 都不是真正的恨,他们伤害自己比加诸别人更多。” 谢先生道:“我知道,谁都以为李寻欢受了你家的陷害,谁都以为龙啸云受到 李寻欢的报答太多,亏欠也太多,只有我以为是小李探花亏欠龙家的,因为他推给 龙啸云的是一生的痛苦。” 小香略为安慰地点点头道:“是的,小李探花自己也明白,他要教我祖父飞刀 时也是这么说。他说他错了,把我的高祖母让给我高祖父是他这一生错得最厉害的 事,这件事不但使他们三个人痛苦终生,也使得很多人受到牵累。” 小香的语气忽转愤慨:“尤其是我家,到了后来,一直在受害中,别人知道我 家是龙啸云的后人时,都瞧不起我们,李寻欢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把他的飞刀秘 技倾囊传授给我祖父,叫他能出人头地,可是被我曾祖父知道后,又阻止了……” 谢先生道:“你曾祖父也太过分了,他阻止你祖父也罢了,又何必废了他呢? ” 小香道:“要废掉我祖父双手的是我的高祖母。” 众人听后都为之一惊,连谢先生都叫出了声:“你的高祖母?是那位曾经号称 武林第一美人的林诗音?” 小香骄做地道:“是的,相信到现在,江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个女人像她 那样令人难忘的。” 谢先生不为这个抬杠,只是道:“她是李寻欢刻骨铭心的爱人,怎么会恨上李 寻欢的?” 小香骄傲地道:“她并不恨李寻欢,她只是要表示她的立场,因为她是龙啸云 的妻子,是龙小云的母亲。尽管举世都瞧不起我高祖父,她却以她的丈夫为荣,无 论如何,龙家的子孙决不需要小李探花的照顾。” “李寻欢知道这件事吗?” 小香道:“当然知道,因为小李探花当时也在场。他本来还在为我祖父求情, 但是听了我高祖母的话后黯然而去,据说在那时候,他就绝足江湖了。” 谢先生轻叹一声道:“他们都是一些怪人,但毫无疑问,都是些至情至性中人 。” 小香不说话,眼光盯着谢先生,见他仍在闪烁不定地看着自己的袖品,笑了一 笑,忽然道:“你一定很希望能够得到这柄刀吧?” 谢先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既知敝庄专好搜寻各类前人的名器而独缺了 几样……” 小香笑了一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是肯把这柄刀给你们,你一定是不会拒绝 的了?” 谢先生连忙道:“自然,自然,姑娘如肯割爱,任何条件敝庄部能接受。” 他本是个老练的人,但是因为接触一件异常值得兴奋的事,变得幼稚了,一直 到说出话后,才想到对方绝不会轻易放手的,那不过在逗着他玩玩而已,不禁又有 点嗒然若丧。 小李飞刀在世间遗留数量是最多的,因为它是介乎暗器与兵器之间,不像别人 的兵器只得一柄,时刻不离的,可是小李飞刀却居然也是最难搜集的,因为大家都 把李寻欢视作神明,自然而然,能够跟小李探花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会感到无限 骄做,说什么也不肯把这种值得骄做的证据让给别人的。 当然,小李飞刀留在人间的也不太多,因为他的刀的确具有一种特殊的结构, 不同于寻常的。 小香又从袖里取出了刀道:“这柄刀在别人手中或会视同拱壁,但是在我们姓 龙的后人手中却实在不算什么,我可以无条件地送给你。” 一刹时谢先生以为自己在做梦,用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声音道:“你要送给我 ?” 小香笑道,“是的,我把它交给阿古,由他丢出来。你能接下了,那柄刀就是 你的。” 谢先生的脸色变了。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这句话已经流行了百余年,却从没有人怀疑过它的真实性。 面对着这一柄天下无双的利器,谢先生的确没有接受的勇气。 只可惜是他自己最先拔剑向人挑战的。 只可惜他是神剑山庄的总管,而此刻是在神剑山庄,当着他很多下属们的面前 。 谢先生就是怕得要死,也无法拒绝了。 何况小香已经把刀交给了阿古。阿古的大手一握,连刀带柄全隐入手掌中,连 影子都看不见。 阿古的手上还戴了指套,带着尖刺的指套,已经在等着他,就算他不上去,阿 古也不会放过他。 他摇晃着手中的长剑,笔直地刺过去,剑上没有一点花招,可是这一招已具有 地动山摇之势。 在周围观战的人都为这一招所动,他们虽然离得还远,都已经感到了砭肌的剑 气,而身不由主地向后退。 身受的阿古自然比别的人都强烈,但是阿古对于这一招的办法却是任何人都想 不到的。 他举起拳头,对准剑上击去。 他的招数一出,谢先生就变了色。 阿古在神剑山庄一共只露了一次手,那是在藏剑庐前对那四名剑奴。那一战他 只发出一招,就是挺身受了对方四剑联刺而推开了他们,一拳打碎了藏剑庐的铁锁 ,揭开了秘密。 那四剑全被他的气功所阻,没有伤到他一点肌肤。 可是四名剑奴接着发出了一手绝招,剑未及体,就把他逼得连连后退,幸而丁 鹏的神刀出手,才挡住了那一剑。 现在看谢先生的剑势,绝不逊于四剑奴的那一招绝剑,而阿古居然敢用拳头去 挡。 拳上戴着钢制的拳套不错,可是那一剑具有了雷霆万钧之势,连一座山都劈得 倒,又岂是一拳所能阻? 谁都以为阿古是活得不耐烦了,连小香都如此。 但是谢先生的脸色却变了,而且迅速地撤招收剑。只是阿古的拳头出来,也不 是人家可以收得了的。 剑才抽到一半,就被阿古的拳头击中,“铛”的一声,长剑立刻脱手飞出,拳 头继续向谢先生击去。 谢先生的身子也在继续后退,但退得也不够快,被拳风扫中了肩头,身子平飞 了起来。 阿古的手掌一开,一道亮光出手,那是他掌中的小李飞刀。刀追上了空中的谢 先生,射向了他的咽喉。 谢先生已经被那一拳打得五脏离位,再挨上这一刀,即使他是有九条命的猫, 也是九死一生了。 不过他的运气的确还不错。 所谓运气好,也只是逃过了一死而已。 在最危险的一刹那,有人一剑替他劈落了那柄飞刀,而谢先生本人却结结实实 地撞在墙上。 幸好是背先撞上去的,顺着墙滑下来,居然还能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口角流 血。 阿古打出一拳,他却挨了两下,一记拳击,一记撞击。 替他劈落飞刀的是谢小玉,手中拿着剑,冷冷地看着他。 谢先生运了一阵子气才能开口说话,低着头道:“小姐出来了,属下无能。” 谢小玉冷笑道:“你可真够丢脸的!堂堂神剑山庄的总管,叫人家一个车夫一 拳打败了。外面已经有人在说神刀一出、神剑无光了,经你这么一衬托,就更像回 事了。” 谢先生苦笑道:“属下自信武功不会逊于他,只用错了招式。属下发出了那一 式‘山雨欲来’是想把他逼退了,好继发后面的杀手的,哪知道他竞会真拼硬干了 。” 小香现在才明白谢先生为什么不堪一击了。 他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原来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手还藏在后面。 看那一剑的声势,谁都不会以为是虚招。 因此,相信不知有多少人折在那一招下,这原也是万无一失的一招。 只是谢先生的运气太坏,他遇上的对手是阿古。 阿古是个从不知道后退的人,他怎么不倒霉呢? 第二六章 调虎离山 谢小玉的脸上可以刮下一层厚厚的寒霜,而且做了一件神剑山庄重建以来从没 有发生过的事。 她的右手轻轻一抬,“啪啪”两响,谢先生的脸上就添了两个鲜明的掌印。 谢先生是神剑山庄中很具权威的人物。 他的地位虽然高不过谢小玉,但是也相差不了多少,可是谢小玉居然当众打了 他两个嘴巴。 谢先生的目中立刻闪出了一片怒火,尽管谢小玉刚才救了他一命,但是这两巴 掌却也等于打掉了他以后的尊严,使他在人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一个享受惯了尊荣的人,突然间没有了尊严,那的确是生不如死。 所以谢先生对谢小玉流露出了反抗的意识,尽管他的生命是属于神剑山庄的, 离开了神剑山庄,他的一切也都将失去了支持,而反抗了谢小玉,也等于离开了神 剑山庄,但是他管不了这么多。 他再留在神剑山庄,也将如行尸走肉,没有生命了。 谢小玉无视于他的反抗,神色更冷,声音更寒,寒得有如雪地里的冰球:“谢 升,我把总管一职交给你,让你掌管了庄内大大小小一切事务,是何等对你器重, 结果你做了些什么?” 她峻厉的言词像是镇住了谢先生,他顿了一顿才道:“我败于来人之手,固然 是我的不慎所致,但我也是在执行所司。” 谢小玉冷笑一声:“你执行了什么职务?你只会在门口乱摆威风,跟人家闲嗑 牙、丢大人。” 谢先生再度挺挺胸,鼓起勇气道:“我可不是喜欢生事找人家决斗,而是因为 ……” “因为什么?你说呀。” 谢先生又顿了一顿才道:“因为你说过,如果丁鹏来了,首先就赶紧通知你, 然后想法子把人挡在门口,一直等你出来迎接。” 这倒是很新鲜的事,难道说谢小玉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掩饰,不能让丁 鹏看见吗?不过这样一来,也解释了谢先生为什么要一再留难、故意生事、借故挑 战的原因了。 他原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今天却为了跟小香吵了几句嘴,竟然会勃然大怒,进 而动手决斗。 原来都是为了要阻止丁鹏进去,好让里面的谢小玉有时间准备,把一些不能让 丁鹏见到的人或物撤下去。 丁鹏到达的消息,远在河岸的那头,庄中就知道了,却一直要拖到不久前才见 谢小玉出来,可见这一番掩饰的动作是很费时的。 谢先生揭穿了这个秘密后,眼睛望着车子,神情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他原是很忠于谢小玉而深恨丁鹏的,却因为谢小玉的两个耳光把他打得转向丁 鹏那边去了。 看他现在的神情,似乎为了要能毁掉谢小玉,他不惜再身丁鹏吐露更多的秘密 的。 不过他也是个很多疑而谨慎的人,已经在打算这么做时,首先防备到的是谢小 玉杀人灭口。 因此他的另一只眼一直在看着谢小玉的手。 谢小玉的手果然已经握着了剑柄。她手中原本是执着剑的,在劈落了阿古的飞 刀后,她就归了鞘,而且还用那只手掴了谢先生两个嘴巴。 现在她的手又摸上了剑柄,谢先生自然又紧张了,而且也作好了一切准备。 谢小玉的身子动了,动得好快。 转了一转,又转到谢先生的面前。 接着又是“啪啪”两响,谢先生的脸上又多添了两个掌印。谢小玉的手掌不大 ,但两个掌印并列在每一边脸上,也差不多能盖住了。 所以谢先生苍白的脸,现在已经变成通红的了。 只是谢先生挨了这两巴掌后,却呆呆地一动都不动了。 他并不是被谢小玉的身法或手法惊呆了。 谢小玉的动作虽快,他却有把握从容躲开的,甚至于还能作有力的反击。 第一次之所以会挨上两巴掌,是他根本没想到谢小玉会打他的耳光。 可是这一次,他却是乖乖地站在那儿,袖手不动,伸长了脖子,等着谢小玉来 宰他的。 谢小王到他身前时,手中还执着剑,结果却用左手掴了他两个嘴巴,把剑归回 了鞘。 是什么原因使他由桀骜变为柔驯? 那只不过是谢小玉拔出剑来绕了个圈子。 她身形动时,剑已出鞘,一开始不是扑向谢先生,而是扑向那辆车子。 那辆丁鹏乘来的马车。 到达车前时,她的长剑一撩,挑开了车上的窗帘,跟着便拨开了车门,钻进身 去。 谢先生原以为她要去跟丁鹏拼命了,可是谢小玉很快又钻了出来。 她是由车的另一边钻出来的。 进去时没关门,出来后也没关门,门都敞开着,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华丽的内部 陈设。 但是没有人。 丁鹏不在里面,也没有别的人在里面。 这是一辆空车,从车子上船开始,谢先生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车子,没看见有人 出来过。 那证明自始至终丁鹏就没有在车上,闹了半天,接来的只是一辆空车。 谢先生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的确该挨打,所以他甘心情愿地挨了第 二次的嘴巴。 谢先生故意闹的目的,是为了要阻止车上的丁鹏进入庄院,现在丁鹏不在车上 ,谢先生最多只是白闹一场而已,却并没有亏于职守。 为什么他很快就认错,甘心挨耳光呢? 这一点不能不佩服他的思路转得快了。 车子是从外面来的,谢小玉是从庄院里面出来的。 谢先生一直看着车子,都没有发现里面是空车,谢小玉一出来就知道了。 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吗? 谢先生很清楚谢小玉,虽然她本事很大,但却没有这一套本事,否则她不会如 此慌张失措。她如果能算到丁鹏只是出去转一圈立刻就回来,也就不会把一些不易 收拾的玩艺摆出来了。 谢小玉居然在谢先生之先知道这是一辆空车。 这唯一的说明,就是丁鹏已悄俏地先入了庄。 如果渡河是进入神剑山庄唯一的通路,丁鹏是绝对进不了庄的。 只不过这条唯一的通路仅仅是他们对外的宣称而已,实际上另外还有些路也能 进入神剑山庄的。 而这些原本是属于极端机密的通路,居然被丁鹏找到了,这实在是很糟糕的事 。 身为总管的谢先生只有自认该死了。 谢小玉原本是想杀死谢先生的,只要他还有一丝反抗的意图,她那凌厉的剑式 以及身上十七种暗器,都将全部罩将出去。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她身上能同时发出这么多的暗器,就是谢先生,也不过知 道她能发七八种而已。 知道的七八种,每一种都能要人老命的,而不知道的十种,更厉害不止四五倍 。 否则以她一个女孩子,又怎能化身为王无瑕领导着连云十四煞星而肆虐江湖呢 ? 谢先生也幸好这一次是甘心领死了,如果他以自己所知道的谢小玉去衡量她并 意图反抗的话,那么他此刻恐怕早已断气了。 就因为他伸长了脖子引颈就戮,倒反而保全了他一条性命。 谢小玉冷冷地道:“你知道自己的错了吗?” 谢先生惶惑地道:“属下该死。” 论在谢家的辈份,谢先生该是谢晓峰的族弟,也是谢小玉的族叔了。 不过这都是封建时代所遗留下来的家族制度,到了后世,已渐渐地衰微了,同 族的亲戚虽然还能多少得到一点照顾,却已微薄得可怜。 辈份的尊严,早已被势利所代替,除了一些太直接的亲谊,不出五服还略受重 视,此外就只有在族谱上排名在前面一点而已。 祠堂里的爷爷替孙子辈的当门房、做奴才的事常见不鲜,而这份差事还是沾着 那点亲谊才挨上的,所以谢先生的这一声“属下”也自称得心甘情愿。 谢小玉冷哼了一声道:“你这颗狗头还能留在颈子上,就因为你还不错,知道 自己该死。” 言下之意,是指他的脑筋还算灵活,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所犯的错。 谢先生这下子变得更可怜了,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子,颤着声音道:“是!是 !属下再也没想到丁鹏会玩上这一套金蝉脱壳的把戏,他以前一向是寸步不离车子 的。” 谢小玉叹了口气:“岂止你没有想到,连我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改变习惯的。 ” 小香在一旁却又笑了笑,说道:“这根本不是我家公子的习惯,他其实最讨厌 乘车子。这辆车子看来虽豪华,但是坐在里面又闷又颠,简直是受罪,所以他从来 不邀人同车,就是怕人家发现车子里的不舒服劲儿。” 谢小玉不禁道:“既然乘车子如此不舒服,他干吗要整天坐在车子里?” 小香道:“他要别人看来很舒服,以为这是他的习惯,这是他的标记,车到哪 里,人到哪里,然后在必要时,他离开车子做一些秘密的事时,不会引人注意。” 谢小玉和谢先生两个人就像是挨了一巴掌。 谢先生的脸上更红了,谢小玉虽然没有挨打,却也开始脸红了。 谢小玉的一肚子闷气只有出向谢先生头上,冷冷地道:“他利用空车来上一手 金蝉脱壳不能怪你,可是从河边登船以后,你居然会看不出是辆空车,这就该死了 。” 谢先生可怜兮兮地道:“小姐,你是明白的,那位丁大爷从来也不允许别人靠 近他的车子。” 这也是实话。谢小玉却冷笑道:“这个理由在你身上用不上。你是总管,方才 千方百计也该想法子去试探一下的,这个疏忽的罪过你怎么也推托不掉。” 谢先生的头更低,道:“属下认罪。” 谢小玉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认罪有个屁用:丁鹏已经到了庄里逛了一圈,带 了个人走了。” 谢先生不由得一震道:“他从哪条路进去的?” 谢小玉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谢先生乖乖地挨了这一个钉子,他也知道自己问的是一句废话,如果知道丁鹏 是从哪一条路进去的,庄中早有警兆了。 他只有讪讪地道:“不知道他到过哪里?” 谢小玉道:“最不能到的地方全都到了。” “他怎么会找到的呢?” “有人给他带路,还有什么找不到的地方。” “谁?不可能吧,庄中的人也不会知道那些地方。” 谢小玉冷笑道:“但是有个总揽全局的人跟他合作,情形又不同了。” “总揽全局的人一共只有两个呀,一个是小姐。” 谢小玉道:“总不会是我吧?” 谢先生忙道:“那自然不是,可是另一个人是属下。” “既然不是我,当然就是你,因为没有第三个人。” 谢先生惶急地道:“小姐,你别开玩笑,属下怎么会跟外人勾通呢?” 谢小玉道:“我绝不冤枉你。” 谢先生还没来得及辩解,谢小玉已接下去说道:“你中了他的金蝉脱壳外兼调 虎离山之计,而且还被绊在这里。里面那些饭桶们忙着分头撤走,却不知道丁鹏已 经进来了,刚好给他领了路。” 谢先生只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他的错,但是出了事,却就是他这个总管的疏 忽了。 谢小玉可以往他身上推,他却没处推了,因为山庄的警戒本是他负责的。 平素他很自负,没有出过一点问题,但是没想到第一次出纰漏,就是个不得了 的大纰漏。 他的声音都变了,哑着嗓子问道:“不知道带走了个什么人?” 他从谢小玉的脸色上看,知道必然是个很重要的人,但他却又在暗中析祷,千 万别是那两个人。 否则他宁可刚才被谢小玉杀死了。 谢小玉的答案偏偏就给他这种感觉:“你昨天带回来的人,因此你自己去想后 果去。” 谢先生忽地两腿发软,若不是因为他就在墙边手能扶墙,他几乎要倒了下来。 现在他对谢小玉的活命之恩一点都不感激了,因为他发现活着下去的日子将会 十分难过。 小香又上了车子,阿古也把车子掉了头,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离开了 。 谢小玉笑道:“小妹妹,你这就走了?” 小香道:“是的,打扰半天,应该告辞了。” 谢小玉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丁公子上哪几去了,以及你怎么才能跟他会面 呢?” 小香道:“不必了,公子早就关照过我们如何会面的。” 谢小玉道:“那是指他一个人离开,现在他却带了个不太能行动的人,计划就 得改变了,所以他叫我代为告诉一声……” 小香连忙道:“那就谢谢你了,公子怎么说呢?” 谢小玉笑道:“丁大哥虽然从我这儿带走了个人,但是我欠他一次活命之恩, 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大家还是好离好散的。” 小香道:“我相信,因为里面如果闹起来,公子就会从门里出来了,没有人能 拦得住他的。” 谢小玉只是笑笑,没有为这句话不高兴,只是道:“大家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何必要闹得流血伤人呢?再说丁大哥是我的恩人,我更不能对他无礼。” 她在吊胃口,小香却忍不住了道:“谢小姐,我家公子究竟说了些什么?” 谢小玉笑道:“丁大哥跟我是很愉快分手的,你们却在我的门口又打又闹,未 免太令我这个主人没面子了,因此你要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个不伤和气的答复,至少 要让我过得去才是。” 小香道,“你要怎样,才能在面子上过得去?” 谢小玉笑道:“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怎么问起我来了呢?你自己认为该如何表 示歉意呢?” 小香看她眼睛不断地停在谢先生的咽喉上,那儿还在滴血,是阿古一飞刀的结 果,幸好那柄飞刀被谢小玉一剑击落,否则谢先生就将是小李探花死后百年,第一 个死在小李飞刀之下的人了。 那柄飞刀还在地下,谢小王虽然不去看它,但是满脸的希冀之色却瞒不过任何 人。 于是小香笑笑道:“谢小姐,阿古的飞刀出手,虽然伤了那位贵大总管一点浮 皮,但是飞刀被你击落下来,我们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贵庄也没有吃多大的亏, 是吗?” 谢小玉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在旁边插一手?” 小香一笑道:“那我怎敢说?我只是说谢小姐出手了,我们做下人的怎敢与你 争持?飞刀被你击落下来了,我们也不敢再要回去,因为我答应过那位谢总管,说 他只要能接下,那把刀就了给他。现在刀是被你谢小姐击落下来的,只有把它送给 谢小姐了。” 谢小玉不禁一喜,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她故意找出借口来,目的无非也是要 留下那把刀。 现在小香自动提出来送给她,叫她如何不乐呢?只是在表面上她还要做一番, 故意一沉脸道:“笑话,我会希罕一柄破刀?” 小香庄容道:“只有我们姓龙的人可以说这句话,因为龙家的高祖母林诗音告 诫过我们后世子孙,不可仗恃小李飞刀的声势,除此之外,天下人谁敢轻视这一柄 刀?连你的尊翁谢大侠,见了这柄刀也该恭恭敬敬地对着它。” 尽管谢小玉刁蛮横蛮,但是被小香这么训了一顿,居然也乖乖地忍了。 因为小香姓龙,龙小香可以不重视小李飞刀的价值,她够资格,除此以外,的 确谁也不敢对这柄刀不敬。李寻欢虽已物故多年,他的后人、他的传人却仍然在继 承着先人的行侠事业,只是他们已经深谙先人的盛名之苦,所以都立誓不再成名, 而以各种面目出现人间。 他们都是胸怀恬淡的侠士,而且他们的飞刀技艺也自臻于化境,已不需要真正 的飞刀了,一片横木、一根树枝,甚至于一支儿童玩的纸镖,在他们的手中同样地 能发挥效果。 多年来,江湖上有不少恶迹昭彰或者是假冒伪善的巨奸大恶之徒,无声无息、 无形无迹毙命于各种奇怪的手法之下,虽然也不能证明这是小李飞刀的后人所为, 但谁也不能证实不是的。 小李探花已被世人们神化了,所以谢小玉说了那番话后,自己也有点担心。 因为多年来支持着李寻欢后人仍在行侠的一次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后世人在评 述前辈英雄人物时,只要有人对李寻欢有过恶意的诋毁,总是会遭到一些惩戒的。 这固然可能是尊敬李寻欢的人所为,但也没人能证实。 李寻欢身故已近百年,他的事仍然常为人所谈论,他的影子仍然在笼罩着江湖 。 小李探花一生行迹已近乎圣的境界,他以正义之刀锄奸,以恕道对他的敌人, 即使是要他命的敌人,也莫不对他产生无比的敬意。 他的一生中只亏负过一个人,就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林诗音。 谢小玉挨了一顿训,没有在那上面发作,只得改换了一副表情冷笑道:“我会 希罕你的刀?” 小香一笑道:“刀的确是名贵的,除掉它本身所具的纪念价值外,从这柄刀的 构造上,多少还可摸索出一点外李飞刀所以无敌天下的原因,不过阿古大叔用飞刀 伤了贵庄的一个人,谢小姐则破了他的刀,算起来我们也折了一场,小姐留下那柄 刀,神剑山庄的盛名就无损了。” 谢小玉这才笑了道:“如此一说还像句活。” “谢小姐现在可告诉我丁公子的吩咐了吧?” 谢小玉一笑道:“他说原来在哪儿会面的,还是在哪儿,神剑山庄又岂能困住 他?” 这番话说得多少有点负气的意味,但也等于是废话,转不转告都没关系。 而且很可能丁鹏根本就没有交代,是她自己制出来的,不过对事实却没有任何 影响或改变。 小香居然一点愠意都没有,连声道谢后上了车,让阿古赶着走了。 谢小玉很开心,拾起地上的飞刀,小心翼翼地检视了半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这是一柄货真价实的小李飞刀,尤其是刀身上一个“李”字标记,证明了它是李 寻欢自己用的刀。 谢先生也走过来,忍着羞惭看了一阵那柄刀后,才问道:“小姐,丁鹏把人带 走时,可曾带去那柄剑?” “没有,丁鹏虽然厉害,还没有本事进入地下宝库。” 谢先生诌媚地道:“那太好了!我们的宝库总算齐全了,昔日《兵器谱》所载 的名器,一件都不缺了。” 谢小玉却冷冷地道:“那有什么用?器以传人,我们只拥有了一大堆兵器,没 有一个活的人。” 谢先生笑道:“活人无法保有,其器才会落到我们的手中,就证明人不如器。 ” 谢小玉却一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些都是已经是古董了,我们要把现下 的风云人物手中的兵器搜齐了才算是真正的了不起。” 谢先生笑道:“那也有不少了。” 谢小玉冷哼一声道:“差得远呢!三件兵器搜不齐,那满库的宝物都是废物。 ” 谢先生愕然道:“哪三件?” 谢小玉道:“燕十三的那柄缀着十三颗明珠的宝剑,神剑山庄的那柄谢家神剑 ……” 谢先生道:“那不是都在藏剑庐中吗?” 谢小玉冷笑道:“神剑山庄内已经没有藏剑庐了,剑还会在那儿吗?” “不在了,是庄主把它带走了。” “是的,我进去过,也俏悄地打开了那两座坟,里面空无所有。” “没有棺木?没有遗骸?” “我已经说过里面空无所有了。” “会不会藏在别的秘密所在?” 谢小玉一声冷笑:“藏剑庐虽是神剑山庄中最秘密的地方,却也是最没有秘密 的地方,四壁环堵,触目萧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么主人为什么要把那儿视作秘密禁地呢?” “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才懂了,他是在那儿修养他的心性,以期进入更高的 境界。” “更高的境界?主人的剑技还能更进吗?” “怎么不能?以前他败于燕十三的至杀至威的那一剑,后来连他身边的剑奴都 能使了,这证明了他的造诣已经超出了那一剑了。” 小香坐在车上,阿古驾着车子,来到神剑山庄左侧的一座山林中,那是丁鹏指 定要他们前来相会的地方。 丁鹏准备暗中探一下神剑山庄,他也知道如何可以不经由前面的水道而进入神 剑山庄。 每一个武林中知名的大宅第庄园都要有一两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路,即使是名 门大派也不例外。 这倒不是他们存心要做什么秘密的事,而是因为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谁都免不 了结一两个仇家,谁也想不到仇家会在什么时候摸上门来寻仇,有一条秘密的通路 ,才可能使自己转危为安,逃过仇家的突击或率众围攻。 神剑山庄自然不例外,那儿的通路不止是一条。谢小玉一入主山庄后,不但发 现了两条,而且还另外开辟了两条,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她没有发现的。 丁鹏跟谢晓峰在藏剑庐中一番密谈,老少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因此连自己的女 儿都不知道的秘密,谢晓峰却告诉了这个年轻人。 丁鹏要秘密地进入神剑山庄并不容易,要想进一步发现山庄中的秘密却更不简 单,因为谢晓峰曾经很感慨地对丁鹏说过:“我的这个家已经不能算是我的了,有 很多事情、很多地方,我都不知道。老弟有空不妨设法看看,我自己有不方便的若 衷。” 丁鹏没有问谢晓峰的苦衷是什么,人家既然说过不方便,自然有不便启齿的地 方。 何况他自己可以去发现的。 所以他第三度前去的时候,就作了那个打算。 他虽是没有太多的江湖阅历,但是那一身神秘莫测的武功不但造成了他的体能 上的奇迹,也使他的智慧步入一个新的境界。 长于心智者必绌于体力,所以一般读书的人,体质上多半是文弱一点。 只有练武的人不然,他们的武功进境是配合着心智并进的,武学登入一个新的 境界,体能有了超异的成就,智慧也一定跟着圆熟。 所以丁鹏叫小香跟阿古在神剑山庄前面一阵闹事,实际也就达到了掩护他追索 秘密的目的。 这目的算是达到了一半,他看见了许多别人所不知道的,不过还有一些没有看 到。 他本可以更深入的,却为了一个人而延误了。 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满脸充满了正直与豪情,却被困在一问密室中。 他救出了这个年轻人,却不知为了什么,因为他根本不认识他。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正在昏迷中;仅凭一眼的印象,他就喜欢上这个 年轻人,决心要救他出去。为了他,丁鹏暴露了身形,没有进一步去探索。 小香到达山林中时,丁鹏已经在等着了,那个年轻人还是躺在地上。 小香下了车子道:“公子,我们来了。” 丁鹏点点头道:“没有什么麻烦吗?” 小香一笑道:“没有,只是他们的谢总管为了阻挠我们进去,跟阿古叔打了起 来。” 丁鹏笑道:“那个谢先生很不好缠,不过我想阿古不会吃亏的。” 小香淡然道:“阿古叔当然不会吃亏,在他身上赏了一飞刀,要不是谢小玉及 时施救,那一飞刀就要了他的命。” 丁鹏道:“谢先生的剑法虽然不济,但绝不会低于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了,阿古 的飞刀能伤了他吗?” 小香笑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你把我弄糊涂了,怎么又跑出小李飞刀了?’”阿古用的是昔年小李探花成 名盖世无敌的飞刀,虽然手法不济,其威力也不是那个谢先生所能抗拒的。” “阿古怎么会有小李飞刀的?” “是我的,我祖上传下来的。” 她看出丁鹏脸上的疑色,才又解释道:“我不姓李,姓龙,是龙啸云跟林诗音 的后人。” 丁鹏并不十分惊奇,只“哦”了一声道:“那就难怪了,我总觉得你是与众不 同的,果真你大有来历。” 小香苦笑道:“龙啸云的后人可不算什么大来历。” 丁鹏一笑道:“这一点你倒不必妄自菲薄,能够跟李寻欢作一辈子对的人,也 是了不起的成就。” “只可惜别人并不认为那是什么成就,我们龙家的子孙一直在江湖上抬不起头 。” “那是你们自己被李寻欢的阴影罩注了。你们应该奋发起来,做一点让别人刮 目相看的事。” 小香笑了一笑:“今天我就做了一件,我把小李飞刀送给了谢小玉。” “做得好。龙家的子孙身上怀着小李飞刀,实在是件最窝囊的事。虽然你们两 家已经谈不上什么仇恨了,但至少不必去沾他的光。” 小香忽地热泪盈眶,跪在地下叩了个头道:“谢谢公子,这是我此生听过最难 忘的一句话。” 丁鹏讶然道:“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 小香道:“可是别人知道我们是龙啸云的后人时,必然要把我们祖上所犯的错 重算一遍老帐。” 丁鹏笑道:“翻陈帐也没什么。李寻欢功成名就,到头来并没有什么损失,就 算他为你们的高祖母林诗音前辈痛苦了一阵子,可是最后在孙小红身上得到了补偿 。倒是你们家才损失惨重,算起来是他欠你们的。” 小香感动地道:“百年来,公子是第二个说这种话的人,我想我的先人也会感 恩于泉下的。” 丁鹏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小香道:“李寻欢自己。” 百年岁月何等悠久,这段公案早已脍炙人口、尽人皆知了。何以只有两个人作 了这种持平之论? 李寻欢已经是侠中之圣了。 丁鹏却是全身充满着魔意。何以他们都有着相同的思想?他们两个人行事全无 相同之点。 但他们却也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他们都是至情中人。 他们都是大智大慧、绝顶聪明的人。 他们都是用刀的人,而且在刀上的成就都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 圣与魔都是一种境界,一种心灵的境界。 俱到了圣境,圣者不一定是至正,魔者也不一定是至邪,所谓殊途而同归,莫 非也是这个道理? 这种道理实在太深奥。 深奥得难以理解,丁鹏并不懂得,可是他听见自己被人与小李探花并提称列时 ,他井没有什么特殊光荣的感觉,也不感到特别的惊讶。 好像那是必然的事。 但是在小香的眼中,此刻的丁鹏却是一个神圣的化身,神圣得已经超越了小李 探花。 因为她是龙家的后人,龙家的人不再恨小李探花了,但也不会把他看作圣人。 小香痴痴地看着丁鹏,眼中充满了崇敬,此刻,她愿意为这个人死一千次、一 万次。 那个年轻人仍是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阿古在他们谈话时,已经弯下身去检视 那个年轻人了。他看出这个年轻人是中了一种闭穴手法,可是他已经施了十七种解 穴的手法,仍然无法把他救醒。 丁鹏摇摇头笑道:“阿古,没有用的,我已经先试过了。虽然我解穴的手法不 如你会的多,可是我所施的六种都是你没有施过的,他却全没有反应。小香,你是 武林中的万宝全书,首先你看看这个家伙是谁?” 小香端详了一下才道:“婢子不认识,这个人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不过看他 的气度,想必是位名家子弟。” 丁鹏笑道:“这还用你说?他被谢小玉禁在一间密室中,门外警卫重重,若不 是身份很重要,不会受到如此重视的,所以我才会救他出来。” 小香走上前去,跪在他的身旁,把他的手抬起来运动了几下,看看他的手掌道 :“这人是使剑的,而且有很深的造诣,时下的年轻人中,很难有这种高手。” 丁鹏道:“这点我也看出来了,可是仍然不知道是谁,你说的全是废话。” 小香笑道:“不全是废话,根据前面的两点,婢子虽然不识此人,却已能大致 猜出他的来历。” 丁鹏“哦”了一声道:“你能猜出他的来历?” 小香道:勺九不离十。当今几大剑术世家已经多半为神剑山庄谢家剑法所压, 神气萧素,见不到那种飞扬奔发的豪情了,只有嵩阳郭家的子弟从来没有跟谢家交 手过,还能保有着剑士的豪气。” 丁鹏道:“这一说太牵强。” 小香笑道:“嵩阳郭家的剑法,恢宏磅礴,气度非凡,出手时正气凛然,才能 养成一种慷慨激昂的剑士风标,这个年轻人脸上所显示的神态,也是别家的剑法无 以培养的,公子以为这一说如何?” 丁鹏笑道:“稍微有点道理。” 小香道:“第三点,能够被谢小王如此重视的,也只有嵩阳郭氏的子弟。” 丁鹏道:“这个说法却又太过于牵强。” 小香道:“我第四点理由却绝对有力,谢家在搜集《兵器谱》上的各种知名兵 刃,本来还独缺排名第二的小李飞刀和排名第四的嵩阳铁剑,可是今天我把小李飞 刀送给谢小玉时,她与谢先生两人脸上的喜色竟是难以自持,这证明他们已经得到 了嵩阳铁剑,只缺小李飞刀了。嵩阳铁剑只有从郭家子弟中得到,这个年轻人失陷 在神剑山庄……” 丁鹏笑道:“你每一个理由都能成立,只是都缺乏事实的依据。为什么不把他 救醒过来问问他呢?” 小香道:“公子与阿古叔都救不醒,婢子何能为力?” 丁鹏道:“小鬼,你别在我面前捣鬼!若是你也救不得他醒来,这世上恐怕没 有人能将他救醒了。” 小香道:“公子何以特别看得起婢子?” 丁鹏道:“我知道你是龙啸云的后人后,我就相信你有这能力。” “为什么?” 丁鹏道:“因为我知道昔年‘千面奇人’王怜花的那本《怜花宝鉴》,就失落 在你们龙家。虽然正本已经在你祖先要拿去见上官上虹换回李寻欢的性命时被遗失 了,但是《怜花宝鉴》上的大部分记载都由林诗音暗下传给了她的儿子龙小云。龙 小云绝顶聪明,一定都记了下来,也传了下来。” 小香道:“幸亏这话是公子说的,如若别人知道这件事,婢子恐怕就没命了。 ” 丁鹏一笑道:“小香,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必担心你的安全。别人要 伤害你之前,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那好像是件很不可能的事。” 小香深受感动,却不再拿骄了,在身边取出一个银盒,里面是长长短短十几支 金针。她拿起一支,信手插入一处穴道,似乎不必用眼睛看,落手迅速,认穴准确 无比。 阿古的脸上却显出了惊色,但是丁鹏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毫无诧容。 小香插到第十四支金针时,那个青年开始呻吟转动。小香插到了第十五支金针 ,他的眼睛睁了开来。小香笑笑道:“郭公子,你请安静地躺着。我刚把你的穴道 贯通,还要等我把金针拔下,你才能行动开口说话,否则岔了气,又是大麻烦。” 那青年果然依言闭上了眼睛,静卧不动。小香一根根顺着次序把金针拔了出来 ,在一块绢布上擦干净了,才放回盒中。每根针都插进有寸来深,针上却不沾一点 血,而且拔出后的针孔上也没有流半点血,她这套手法看得阿古几乎呆了。 丁鹏笑道:“《怜花宝鉴》上的奇术果真不可思议!小香,你这金针开穴之法 ,可以解得任何闭穴手法吧?” 小香道:“是的,先曾祖父龙小云晚年思过,对自己以往的任性深自悔悟。他 把《怜花宝鉴》上的那些害人的方法以及歹毒的武功都删掉了,只留一些救人济世 的本事传给后人,而且还加了许多他自己的创见,婢子所能虽不如《怜花宝鉴》之 博,却比它正道多了。” 丁鹏肃然道:“你曾祖父是个了不起的人!” 小香淡淡一笑。那青年已经能够爬身坐了起来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小香笑道:“别谢我,郭公子。我只是为你解除了禁制而已,把你救出来的是 我家公子。” 那青年起立拱手道:“多谢兄台相救之德,郭云龙永志不忘。” 丁鹏微异道:“阁下果真姓郭?” 郭云龙道:“是的,那位姑娘不是识得在下吗?” 小香道:“我也不认识,只是凭着猜测的。” 郭云龙奇道:“凭着猜测?《百家姓》上那么多的姓氏,姑娘何以单单就选中 了那个‘郭’字?” 小香一笑道:“这当然也有点根据的,现在我没有猜错,就证明我的那种推断 还有点道理。” 丁鹏见他还要问是什么根据,笑着打断话头问道:“郭兄府上可是嵩阳郭家庄 ?” 郭云龙点点头,笑道:“正是。小弟是第一次出来,兄台居然能识得小弟的家 乡,以前敢情是见过的了?” 丁鹏道:“没有,不过郭兄的一口嵩阳口音,听起来再无别家了,嵩阳姓郭的 人只得一家。” 郭云龙十分高兴地道:“兄台说得太客气了,那只是仗着先人的余荫,郭氏子 孙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尤其是小弟,更为惭愧了,出门未及半月,就栽了个大 跟斗,连剑都没拔出,就被人制倒了。” 说到后来,他的脸上竟现出了痛苦之色。 丁鹏道:“郭兄是如何被困在神剑山庄的?” 郭云龙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小弟这次出来,一则为闯荡一下,增加些江 湖阅历;二则是找两个人,切磋一下剑法武功。” 丁鹏笑道:“郭兄第一个就是找上神剑山庄,要去找谢晓峰比剑?” “是的。谢家神剑举世闻名,小弟听说他年轻时曾经仗剑遍访天下各剑术世家 以求一搏,终于赢得了无敌神剑之号,可是他就漏了我们嵩阳郭家。我不知道他是 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们,还是认为我们郭家剑法不值一顾?我非要找他问问明白 。” 丁鹏一笑道:“这个问题你不必问他,我就可以答复了。他不是不愿意,而是 不敢。” 郭云龙道:“不敢?” 丁鹏道:“是的,不敢。不仅谢晓峰不敢,凡是武林中人,没一个敢无端地到 郭家庄寻事生非。” 郭云龙道:“兄台,郭家庄虽然在武林中小有名气,但都是先人所创。近几十 年来,我们虽然在不断研究剑法之精髓,却很少出来,更没跟人动过手,小弟倒不 知道寒家有这么大的名气与威风。” 丁鹏一笑道:“郭兄尽管不信,但这的确是事实,只不过无人敢告诉你们。郭 兄幸好是问到兄弟,如果问到别人,很可能连这个原因都没人会说。” 郭云龙道:“我们郭家的名声很糟吗?” 丁鹏道:“府上侠义传世,百年来一直是武林中最受尊敬的世家。” 郭云龙道:“小弟想寒家家教极严,门人子弟没一个敢在外面胡作非为的,不 应该有人会畏惧我们的。” 丁鹏笑笑道:“如果府上的人倚势欺人,仗强凌弱,不会有人畏惧,倒是会有 人登门兴师问罪的。定是因为府上素有正声,才赢得武林尊敬,不敢登门生事以招 天下共弃。” 这个理由并不好,但是丁鹏实在说不出更好的理由了。他不是不会编谎的人, 但他如果照实说多年来一直有小李飞刀及飞剑客阿飞的后人弟子在暗中照顾郭家, 恐怕郭云龙反而会受不了。 丁鹏没来由地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就不想伤害到这个涉世未深的大孩子的尊严 。 幸好郭云龙很天真,居然相信了,他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过问问而已,倒并 不想真正去找谢晓峰决斗。我想他已成名多年,绝非偶然,我的剑法不见得真能胜 过他。我败在他剑下倒没什么,万一胜过了他,岂不是于他的盛名有玷?” 丁鹏更喜欢这个大孩子了,他年轻、正直,并不高傲,心地很好,处处替人着 想,实在是个好青年。 所以他本来想问何以会失陷在神剑山庄的,也不便出口了,郭云龙却低下了头 ,大概想到了一件很痛昔的事。 忍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道:“我到神剑山庄,谢小玉很客气地招待我。她 是那样美丽又大方,一派大家风范,我们谈了一阵,彼此非常愉快。” 他的眼中出现了神往之色,丁鹏不禁暗叹:这又是一个被谢小玉所蛊惑的青年 ! 郭云龙的声音渐渐转为愤怒了:“我对她那样尊敬,谁知道她却是那样一个女 子!” 丁鹏道:“她对你怎么样?” 郭云龙道:“我实在想不透她为什么要如此,她在酒菜中下了药。” 丁鹏“哦”了一声道:“下药?” 郭云龙道:“她在酒菜中下了春药,而且还……” 他毕竟是个忠厚的青年,涨红了脸,却说不出底下的话来了。 丁鹏不禁颇为惊异,他知道谢小玉那一套风月阵仗,很难有个年轻人能抵制得 了的,看样子郭云龙并没有被她迷昏了头,这实在是件很难得的事。 于是他笑笑道:“她主动向你表示好感?” 郭云龙点点头,而且对丁鹏作这样的解说很满意,长长地嘘了口气,然后道: “是的,她表示得太热切了。” 丁鹏笑道:“那是她喜欢你。” 郭云龙道:“不,她不是喜欢我,只是喜欢我的家传铁剑。我看得出,她是想 利用这个机会套住我,叫我把家传的铁剑送给她。” 丁鹏道:“郭兄带了家传的铁剑出来了?” 郭云龙道:“是的,这是我家光荣的标志。每一个郭家的子孙在行道江湖时, 一定要带着这柄剑,用以提醒我们不要做出对不起先人的事,正因为有那柄剑在身 ,我才能在药力的煎熬下保持清醒,没有上她的当。” 丁鹏暗服他的定力,笑着道:“你们打了起来?” 郭云龙道:“没有,在那种情形下我实在无法出手,因为她赤手空拳,而且还 没有穿衣服。” 丁鹏忍住了笑道:“这倒的确不便出手,要是杀了她,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 ” 郭云龙道:“那我倒不怕。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法,但 是我的心里感到不能动手。” 丁鹏道:“郭兄是如何处置呢?” 郭云龙道:“我只好告辞,她也没有送,我却知道没有这么便宜,果然没有走 出山庄就中了暗算,在园子里被一张网自天而降地困住了。” 丁鹏道:“郭兄的家传铁剑也失落在神剑山庄了?” 郭云龙摇摇头道:“那倒没有。我走到园子里,已经想到今天难保此剑了,所 以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第二七章 屠刀 丁鹏不禁笑了,笑他的天真,在神剑山庄想藏起一件人家看中的东西,那也只 有他这种年轻人才会自我安慰。 郭云龙却信心十足地道:“我藏剑的地方十分隐秘,他们绝对找不到的。我跳 上一棵老梅树,找到一个桠叉,然后把剑齐柄插进去。谢小玉后来问了我三次,叫 我把剑交出来,可见她还没有找到那柄剑。” 丁鹏倒是有点相信了,如果他把剑藏在这个地方,谢小玉很可能找不到。 不过他看着小香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柄剑还在原地的希望不大了,谢小玉在 神剑山庄中遍布耳目,不会漏过郭云龙任何一个行动的。 但是他不愿意扫他的兴,笑笑道:“郭兄把那棵梅树所在告诉我,兄弟去为你 找回来。”郭云龙道:“不,我要自己去取回来。” 丁鹏笑道:“郭兄,神剑山庄虽然在极力搜集《兵器谱》上的各种兵器,那只 是为了好玩,这些兵器井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她之所以不惜得罪郭兄,必然还有 别的用意。” 郭云龙道:“我也这么想,只是她没有对我作进一步的要求,实在摸不透她的 用意何在。” 丁鹏道:“不管她的用意何在,她的重点总是放在郭兄身上,郭兄何必又去自 投罗网呢?” 郭云龙道:“这次我会小心的。” 丁鹏笑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郭兄,如果到时头上又撒下一片网来, 你仍然是束手无策。” 郭云龙的脸上泛起一层忧色道:“是啊!那网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十分 坚韧又有弹性,包在身上,怎么挣也挣不脱,可是我必须要去取回那柄剑来。” 丁鹏道:“郭兄如果信得过,就交给兄弟来办。不出三天,兄弟一定将郭兄的 家传铁剑取出来。” 郭云龙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倒不在乎公开地拼斗,可实在怕他们动阴谋, 而且对方是个女孩子,我也不好意思太过分,就麻烦兄台一下吧。对了,兄台的高 姓大名我还没有请教呢,你看我多糊涂!” 丁鹏一笑道:“郭兄最好暂时别问,否则我们的朋友交不成,还得打上一架。 ” 郭云龙道:“这是怎么说呢?” 丁鹏道:“因为我就是郭兄第二个要挑战的人。” 郭云龙道:“不会。我我的第二个决斗对象是一个叫丁鹏的年轻刀手,他使的 是一柄魔刀。” 丁鹏笑笑,拍拍身边的刀道:“是不是这一柄弯刀?” 郭云龙大声叫了起来道:“你……就是丁鹏?” 丁鹏笑道:“是的。郭兄挑斗的第一对象既是谢晓峰,第二个很可能就是兄弟 了。” 郭云龙低声道:“完了!完了!” 丁鹏道:“郭兄有什么事放不开的?” 郭云龙叹了口气道:“我受了谢小玉的捉弄,自然不能去找谢晓峰决斗了,而 我又受了你的好处,自然也不能找你决斗,我这趟江湖岂不是白来了?” 丁鹏笑笑道:“郭兄难道除了我们二人之外,竞没有第三个决斗的对象了吗? ” 郭云龙傲然道:“放眼当世,除了你们两个人外,还有谁堪当英雄之称?郭某 不去找英雄决斗,难道还去找竖子打架?” 这段话说得豪气四溢,但是丁鹏却只冷冷一笑道:“昔年上官金虹死后,金钱 帮烟消云散了,但是令先祖郭嵩阳前辈死去后,嵩阳铁剑之名盛传不朽,可是在百 晓生的《兵器谱》上,上官金虹的排名却在郭嵩阳之上。” 郭云龙低下了头,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只有一叹道:“真希望上官金虹还 有儿子或传人留下,我好去找他们一决,证明嵩阳铁剑未必不如龙凤双环。” 丁鹏道:“郭兄怎么还在钻牛角尖呢?怎么不想想上官金虹技优于先祖,而今 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记住他了,而令先祖的英名却是无人不晓。可见英雄留名,绝不 是以技胜的。” 郭云龙低下了头:“这个我知道。” 丁鹏道:“郭兄如果知道,就不会斤斤于未能找到有些人一决为憾了。初出江 湖时,兄弟跟郭兄是同样想法,所以才找上神剑山庄,寻谢晓峰一决。” 郭云龙道:“听说你们那一战未分胜负?” 丁鹏一笑道:“可以这么说。我们那天事实上并没有过招。只是口头上谈了几 句,觉得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 “是的,已经够了。那天因为在藏剑庐中,谢大侠手中根本没有剑,但是我发 觉他的造诣已臻化境,绝非人力所能企及的了。” “连你手中的刀也不能?” “不能。我的刀还是有形的,他却已经登无形之境,就像是大海边上汹涌的巨 浪一般,浪来的时候,谁能凭一刀一剑将它阻住的?” 郭云龙没有开口。 不开口就是承认了对方的话正确。 丁鹏继续地道:“那种情形下,我也无法找他决斗了,因为我知道绝对胜不了 他。” “可是也有人说是丁兄胜过了他。” 丁鹏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事实上每个人都可以这么说,因为他已经谢却名 心,再也不会找人动手了。一个不跟人动手的人,谁都能胜得过他的。” “如果有人要强迫他动手呢?” 丁鹏一笑道:“我相信他也绝不会还手的。” “用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还手?” 丁鹏道,“没有人会用剑架在他脖子上,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为什么?” 丁鹏想了一下才道:“郭兄见过庙中的泥塑如来金身吧,有的地方供的是千手 如来佛像,其中有一只手是握着剑的,可是从没有一个人要去与他决斗。” 郭云龙笑道:“那是不一样的,如来是佛。” 丁鹏摇摇头:“没什么不一样,谢大侠给人的感觉就跟庙里的佛像一样。” 郭云龙愕然道:“他已经修为到那种境界了?” 丁鹏点头道:“是的,他已经到达了那种仙境了,尘世已无敌手,所以郭兄可 以把他从名单上剔除掉了。” 郭云龙叹了一口气道:“事实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名单了。我的名单上一共只有 两个人,现在这两个人我都已不可能找他们一斗。” 丁鹏笑道:“郭兄是否准备回家去了?” 郭云龙道:“是的,不回家还有什么事好做?只是我在家中夸下了海口,却这 样无声无息地回去,未免令人感到气沮而已。” 丁鹏想想道:“郭兄想回家,其实是最好的事,只是郭兄似乎还不甘寂寞。” 郭云龙大声道:“我还没有到谢晓峰的年龄,也没有到他那种修为,自然是平 淡不下来的。” 丁鹏道:“不错,不错,郭兄应该有很多的事可以去做,嵩阳山庄很久都没有 出过第二个嵩阳铁剑了。” 郭云龙一怔道:“丁兄这话是怎么说的?” 丁鹏一笑道:“没什么,郭兄的运气很好,出生在一个有名的剑木世家,走到 哪儿,只要一提是郭家的后人,立刻就能受到极大的尊敬。” 郭云龙道:“我却不以为高兴。别人对我尊敬,是因为我是嵩阳后人,并不因 为是郭云龙。我对先人的为人固然十分尊敬,也感到十分骄做,但是我并不希罕这 种躲在先人余荫下的光荣。” 丁鹏道:“但是郭兄却并没有意思把郭云龙三个字创出去的打算。” “怎么没有?我这次出来,挑斗谢晓峰跟丁兄,就是想自己闯一闯,现在…… ” 丁鹏摇头道:“郭兄如果真心发展自己,就根本不该抬出先人的名声。假如你 不以为自己很特别,就该像普通人一样,从头干起,使一般人慢慢地认识你郭云龙 ,更进一步接受你。” 郭云龙沉思片刻后,脸上神色一震,容光焕发地道:“谢谢丁兄的指点,我决 定从头做起,从此不提嵩阳山庄,只凭我郭云龙三个字闯。” 丁鹏一笑道:“没有用的。郭兄只要拿出你的兵器,别人立刻就会知道你是嵩 阳后人。” 郭云龙笑道:“不会的。嵩阳铁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只不过剑柄上多了 一个‘郭’字而已。那柄剑已经失落在神剑山庄内,我也不想要了。我只要换一口 普通的长剑,谁也认不出我了。” 丁鹏笑道:“这倒不错,郭兄又准备从何开始呢?” 郭云龙想想道:“我想找一些略有名气的剑手们先切磋一下,等自己稍微有点 名气后,再去找那些名家们挑战,直等把他们都击败了……” 丁鹏“哼”了一声道:“那充其量只能成为一个有名的剑手而已,纵然你能击 败所有的人,成为一个绝顶的剑手,也不会超过令先祖的盛名,因为嵩阳铁剑四个 字,是以侠义忠烈而传的。” “那我也找一些侠义的事情做做。” 丁鹏笑道:“那只是杀几个剪径的毛贼、除几个恶霸而已,也不见得能造就多 大的盛名。” 郭云龙惑然了,问道:“那要如何才能算是惊天动地的不朽的盛举呢?” 丁鹏一笑道:“那就很难说了,但至少要介人一件能震动武林的大事件,在其 中有所表现。我相信以郭兄的聪明,只要事事留心,不难会发现这种机会的。” 郭云龙想了一下,终于一拱手道:“多承指教,兄弟要告辞了。援手之恩,他 日再报,希望有机会我也能救你一次。” 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 丁鹏看他去的方向是神剑山庄,忍不住叫道:“郭兄,你定错方向了!” 郭云龙头也不回地道:“没有错。” 丁鹏道:“错了,你不能这样子去,至少要找个地方先买一柄剑再去。” 郭云龙闻言略顿了一顿,终于走回头,但是他只是经过而已,擦过他们身边时 ,向他们笑了一笑,又撒开大步走了。 “郭家的子弟毕竟不凡,公子只是稍加指点,他就明白了。”小香望着郭云龙 的背影,开心地说着。 丁鹏也很高兴地道:“他总算没使我失望,没有浪费我的力气,把他从神剑山 庄里背出来。” “他还会回到神剑山庄去吗?” “那是一定的。他已经听懂了我的话,要想成就惊人的事业,神剑山庄就是一 个很好的机会。只要能揭开神剑山庄的秘密,就足以震动武林了。” “他会成功吗?” “很难说,不过他再次去的时候,一定不会像第一次那么莽撞,那么容易上当 了。” “人总是要吃过亏后,才会变得聪明的。”小香老气横秋他说着。 丁鹏一笑道:“小香,你的年纪还轻,别说话像个老太婆似的。” 小香朝他嫣然一笑,脸上又充满了可爱的稚气。 阿古驾着车子,丁鹏坐在车里,一只手抱着他的弯刀,另一只手却抚着小香的 头发。 小香坐在铺着地毯的车板上,身子伏在丁鹏的膝盖上,像是一只柔顺的小猫。 车子驶向神剑山庄。 老远地,还没有到码头,神剑山庄已经像一个被捣翻了马蜂窝那样地乱起来了 。 在密室中,谢小玉、金狮两人愁眉相对,听着外面的人在嗡嗡地乱着,浑然无 计。 谢小玉恨恨地用拳头一击掌心道:“好不容易把此地建得像个样子,却要我就 此放弃,实在不甘心!” 金狮也叹了口气:“姑娘,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惹上了这个魔王呢!” 谢小玉道:“金怕伯,我们不能拼一下吗?” 金狮摇摇头:“不能,那天我们都看见他跟银龙交手的。那破天的一刀之威, 没有人能挡得住。” 谢小玉道:“金伯怕,你怎么能容许这个人存在的?听说他遇见青青的那一天 ,你也在场的。” 金狮苦笑道:“是的,那天我好容易找到了老鬼的踪迹,恰巧就遇见了他们。 ” “那时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金狮一叹道:“那时我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没想到这小子在一两年中竟有这 么大的进展!” 谢小玉叹道:“一个人在一两年中,武功能精进到这个程度,那是可能的吗? ” 金狮沉思良久才道:“一般说来绝无可能,不过魔教的移玉大法,可以把一个 人的功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使对方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高手。” 谢小玉道:“丁鹏的武功就是如此造就的?” 金狮道:“舍此别无他途。” 谢小玉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功夫?” 金狮道:“在魔教中,只有教主才修习过这种功夫。” 谢小玉道:“那么丁鹏的武功,是得自老鬼的转注了?” 金狮道:“是的,只有他能把功力转注给人。这是教中为培植下一代教主而特 设的一种功夫,使新教主能在短时间内成为绝世高手而君临天下。” 谢小玉道:“那么老鬼是选定丁鹏作为他的传人?” 金狮想了一下道:“看来不像,因为他并没有把魔教中的一切告诉丁鹏。” 谢小玉道:“那么将来又如何继统呢?” 金狮道:“看来老鬼是打算及此而终,不把魔教延续下去了。” 谢小玉沉声道:“他没有这个权力!魔教之魔,君临万代,谁也没有权利使我 魔教的传统中断的。” 金狮肃然道:“是的,姑娘,老朽等拥立宫主、另起门户,也是为的这个。” 谢小王道:“我娘具有这种资格吗?” 金狮道:“宫主与老鬼同出一支两系,自然是具有资格的,只要老鬼的那一支 中断,宫主就是当然的传人,可是目前却没有办法。” “为什么呢?” “因为传统的绿玉魔杖还在他们的手中。” “非要那东西不可吗?” “是的,那就跟皇帝的传国玉奎一样,是魔教第一代祖师阿修罗尊者传下来的 镇教之宝,有了它,才能传令三山大岳七洞九幽的魔教长老们一致拥戴。我们这些 年来致力搜查老鬼的踪迹,就是要得到此宝。” 谢小玉沉吟片刻才道:“我娘会那种移玉神功吗?” 金狮道:“应该是会的,姑娘也是这种功力造就的。” 谢小玉道:“金伯伯,我要回京去一一趟,学会这种功夫。” 金狮一怔道:“姑娘要回去?” “不错。要想胜过丁鹏,我必须也要在功力上能跟他相颉颃,所以我要学会这 种方法。” 金狮道:“那恐怕没有用。这种方法固然能使一个人的功力激增,但是还要视 对方的资质而定。丁鹏是个奇才,他的功力发挥已经胜过了老鬼。” “你以为我的资质不如丁鹏?” 金狮迟疑地道:“这个老朽可不敢说,姑娘的父母都是天下第一的高人,资质 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可是像丁鹏那种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谢小玉微微一笑道:“金怕伯,那倒不必客气。我知道我的天份上是比丁鹏差 得多,但是我有别的方法来弥补这个缺点的。” 金狮道:“姑娘学会了移王神功,难道是要把本身的功力转注到一个资质强的 人身上去吗?” 谢小玉一笑道:“那能抵得上丁鹏吗?” 金狮道:“恐怕不能。移玉神功转注的功力,本身就要打一个折扣,何况姑娘 的年事太轻……” 谢小玉笑道:“我的目的是压过丁鹏,不能达到这个目的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 “那姑娘学了移玉神功有什么用呢?” 谢小玉笑道:“你不用管了。快安排,我要很快地见到娘。” 金狮面有难色道:“官主正在修习一种神功,谕命吩咐不得前去扰乱的。” 谢小玉道:“事出非常,我们已经面临到危急存亡的关头,那就不算打扰了。 ” 金狮正待开口,谢小工沉声道:“金伯伯,我不愿意轻易动用命令两个字,是 为了尊重您,但是在必要时,我还是会动用的,你是否打算抗命呢?” 金狮一震道:“不,老朽不敢!” “那就好,我们即刻起身。” “那么这儿呢?” “抛下不管了,随着丁鹏进来,要杀谁就杀谁好了。” “人员倒没什么,我们随时都可以再训练一批的,老朽担心的是这一片基业。 ” 谢小玉一笑道:“那倒可以放心,只要叫大家放弃抵抗,丁鹏不会毁了此地的 。” “姑娘有这把握吗?” “绝对有。别忘了此地是神剑山庄,是谢晓峰的家,丁鹏对我爹还是相当尊敬 的。要不是靠着这一点,有十个神剑山庄,也被他拆掉了。” 金狮长老轻叹一声,望着含笑的谢小玉,心中居然涌起了一般寒意。 以他此刻的功力,他是可以将谢小玉立置死地的,但是不知是为什么缘故,他 对谢小王竟是十分敬畏,不敢丝毫拂逆。 是为了忠心吗? 这个人是没有忠心的,否则他不会以首座长老之尊,背叛了门户与主人。 那么他为什么要如此畏惧谢小玉呢?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不仅是他,神剑山庄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谢先生来了,听她吩咐说要他留守去应付丁鹏,谢先生的脸色就变了,那等于 是变相地宣布死刑。 但是谢先生却除了答应之外,不敢说第二句话。 他们都为了怕死而活着的,但是在谢小玉面前,他们的生命贱若粪土,他们还 不敢逃避。 现在谢先生只有祷告了,祷告丁鹏只是从此路过而不闯进神剑山庄来。 还好,谢先生的运气不算太坏,丁鹏的车子只在码头上停了一下。 只有小香下来,向谢先生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我家公子是来辞行的,他要回 家去。请转告谢小姐一声,他很抱歉,前次在此多方搅扰,大概两三个月后,我家 公子当再来拜访。” 只听见“辞行”两字,谢先生已经在心里头念佛了,他决定从今天起,每逢初 一、十五,一定要吃素来感谢上苍保佑他度过了这一劫。 直到丁鹏的车子远去后,他才确信自己的好运道是真的。 于是他急急地去密室,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小玉,可是进到密室后,他呆住 了。 那厚有尺许的石门,裂成两片倒在地上。 地上还洒满了残碎的箭链与长矛的铁尖,这些都是装设在夹壁的机关中的,用 以防止有人偷入。 显然地,这些机关都没有发生作用,每一支箭、每一支长矛都被人劈成了两片 。 齐头至尾,像是被一把极薄、极利的刀子劈过,均匀地分成两片。 是什么人做的? 答案只有一个——丁鹏。 只有丁鹏的刀才能劈开那些暗器;只有那一柄弯刀,才能劈裂尺来厚的石门。 那是无坚不摧、至威的一刀。 机关、暗器、密室、石窖,在丁鹏面前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看着这满地的碎屑,谢先生不由得打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地下没有血迹,没有尸体——被劈成两片的尸体。 这证明谢小玉没有遇害,但是并不证明谢先生的安全有了保障,他仍要在这里 等候着丁鹏随时前来取他的性命。 谢先生甚至于希望在地下找到谢小玉的尸体,希望她被丁鹏杀了。 虽然谢先生也知道自己结的仇家不少,若是没有神剑山庄为靠山,他很难活过 三个月去,但他还是在私心中如此企望着。 甚至于他还希望丁鹏能够一刀把他劈了。 他并不想死亡,但是有时候,他觉得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一种心灵的、精 神上的解脱。 活着已经很痛苦。 只要他拨出剑来,在喉咙上一抹就可以解决问题,何况在神剑山庄,他至少可 以找到两千种杀死自己的方法,其中的两百种可以死得毫无痛苦。 神剑山庄中求死并不难,难在活下去。 只是谢先生却不是有勇气自杀的人,所以他还是痛苦地活下去。 马车又向后走了,这次是驶向圆月山庄,丁鹏确实是回到了家中。 他的态度依然是悠闲,只是微微有点喘息,在谢小玉的密室中,他曾经不住地 挥刀劈开那些恶毒的暗器。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都由人无法想象的地方,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射来。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上面部淬着剧毒,不必伤到皮肉,就是割破衣服、沾上 肌肤,都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把一个人蚀化为血水。 这间密室中的凶险,也是没人能想象的。 谢小玉设在密室中的机关,本来就是专为对付武林高手用的,所以全狮长老也 好、谢先生也好,在密室中都是战战兢兢的,只要一个不慎,他们就会粉身碎骨。 只有一个人能够闯进去全身而退,那就是丁鹏,不过丁鹏也相当吃力。 任何人到那儿去转了一圈出来,都不会太轻松,丁鹏也不例外。 他虽然努力装着镇定,但是却瞒不过小香,尤其是他按在小香头上的手还在发 抖。 小香把他的手拿过来,贴在自己的颊上,使得丁鹏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粉嫩的面 颊。 在平时,小香一定给他一个嫣然的微笑,但是今天,她却显得很忧虑地道:“ 公子经过一场激斗?” 丁鹏叹了口气道:“是的,我连发七七四十九刀,才算把这条命保住出来了。 ” 小香吃了一惊:“尘世间还有这样的高手,能够跟公子交手四十九招的?” 丁鹏一笑道:“不是人,是一间鬼屋子,里面充满了机关和暗器。” “机关、暗器也要惊动公子的神刀出手?” 丁鹏道:“如果你知道那是什么暗器,就知道我除了用刀之外,没有任何的办 法。” 小香唯一好处就是永远不跟人抬杠,她相信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丁鹏说唯有用 刀才能解决问题,她就相信的确没有别的方法了。 因此,她只问道:“那间屋子很重要了?” 丁鹏道:“我相信很重要,因为谢小玉就是从那几溜走的。我只看见了一条地 道,却无法深入去追寻。”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无法再发出四十丸刀了。” 一刀已有谅天裂地之威,何况是连发四十九刀呢?小香可以想象到那种辛苦。 所以她又问道:“谢小玉溜了?” 丁鹏道:“我不知道。也许是溜了,也许是躲在里面,不过我已经决定不进去 了。” 小香点点头道:“这是对的,公子犯不着涉身去犯险,因为公子找到她,也不 会杀死她的,最多也不过是问她几句话而已。” “哦?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是谢晓峰大侠的女儿。” 丁鹏笑了起来道:“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假如把我这几天所搜集的种种证据加 起来,她死一千次也不多。” 小香一笑道:“但是公子仍然不会杀她,因为公子还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 “她身上有什么秘密?” “太大了。她是神剑山庄的女主人,为什么要把人人敬畏的神剑山庄弄成这样 一个恐怖的地方?” “她只是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神剑山庄名满天下,都是谢晓 峰一个人挣下的,没有一个私人的班底,而谢小玉却在神剑山庄形成了一股势力, 人手都是她带来的。她是从哪儿找来的那么多人?” “她在神剑山庄胆大妄为,谢晓峰多少也该有个耳闻的,可是以谢晓峰的地位 ,居然不闻不问,显然是别有隐情。究竟是什么力量钳制住谢大侠?” 丁鹏一笑道:“小香,你真了不起,把我的话都说完了。的确,这三个疑问不 解答,我连觉都睡不安稳,可是我若杀死了她,一切的线索都断了。” 小香也笑道:“就算公子知道了那三个答案,仍然不会杀死她的。” “这又是什么理由呢?” “因为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 “一个美丽的女孩井非不该死。” 小香道:“也许别人有杀死她的理由,但公子却没有杀她的必要,因为她不管 做过多少该死的事,却没有伤到公子。” 丁鹏道:“她不是对我特别客气,而是伤害不了我。” “那也一样。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谢晓峰都能容忍他这个女儿,公子 为什么不能让她活下去呢?” 丁鹏笑道:“我做事为什么要跟谢晓峰有关系呢?” “因为公子拿他作为唯一的敌人。” “胡说!我很尊敬他,毫无意思要与他为敌。” “那也并不表示公子特别欣赏他,要以他为榜样。” “那当然。他练他的剑,我练我的刀,我们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我为什么 要学他呢?” 小香笑道:“这就是了。公子虽然很佩服他,但心中仍然有一股想要超过他的 念头,虽然不一定是向他拔刀邀斗,却还是可以在其他方面击败他。” 丁鹏想想笑道:“我不应该有这个想法吗?” 小香道:“别人有这种想法,或许可以称为狂妄,但公子就是绝对可以的,因 为公子在刀法上的成就已经不逊于他的剑法造诣了。” “不行,我还比他差一筹。” 小香却道:“不!那是以前,现在我认为公子已经不逊于他了。”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看法?” “为了谢小王,为了是他的女儿。” “这跟他的女儿有关系吗?” “关系很大。不管他的剑法多高深、人格多高深,只要他有这个女儿,就是他 的缺点,所以只要留下谢小王,公子就可以超过他。” 丁鹏默然了,小香的话已经说到了他的心里。 胜过谢晓峰,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愿望,虽然他口中不承认,心里却一直在以 此激励自己。 正因为有个谢晓峰在,他才不感到满足,才有兴趣不断地追求着进步。 谢小玉的内里居然如此复杂、如此邪恶,丁鹏未尝不感到一丝窃喜。虽然他同 样为谢晓峰有这样一个女儿而生气,但是想到谢晓峰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内情一旦 揭晓了,江湖上的人对谢晓峰的尊敬必将打了折扣。这个打击是否能使谢晓峰气沮 ? 他常思索这个问题,而且也有一点惭愧,但也不过是一丝惭愧而已。 因为谢小玉的堕落,至少不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笑了一笑道:“至少有一点我是不如谢晓峰的,就是我投有女儿,即使 将来有了女儿,也绝对不会像谢小玉这样的。” 像谢小玉这样的女儿,恐怕谢晓峰也生不出第二个来,丁鹏感到很安慰。 这虽然是他不如谢晓峰的地方,却是他心甘情愿地承认的。 这也是他唯一心甘情愿承认不如谢晓峰的地方。 他也相信,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女儿比谢小玉更争气了。 第二八章 死亡之谷 这是一个很阴森的山谷,即使是阳光正烈的中午,山谷中仍然是云雾弥漫。 山谷很陡,终年被雾气笼罩着,不知深浅,自然也不会有人攀越下去了。 雾气中蒸腾一种霉烂的气味,被阳光照着,居然映射出七彩的光辉。 这就是所谓的瘴气,含有毒的,偶尔迷路的樵夫曾经看见有小鸟飞越其上,一 不小心沾着一点雾气,立刻就一头栽落下去。 也有人不知道走到谷边,才吸着了一点雾气,立刻就倒地昏迷不醒。 这是一片死亡之谷。 离谷口还有两里路,已经有人树了木牌,表明了谷中的凶险,告诫行人勿近。 这样一个恐怖的地方,自然有着很多怪异的传说,最怪异的一种就是谷中住着 魔神。 魔神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据说有一个樵夫曾经看见她驾着云雾上腾。 这个樵夫第一天下山,还向人夸耀那女子是如何的美貌,但到了第二天,他就 全身发肿,变得乌黑而死在床上。仵作检查死尸,认为是中了一种瘴毒。 于是村中故老相传,说谷中住着的是瘴疠之神。 于是更有好事者,在山下搭盖了一间瘴神娘娘庙,庙中塑了一尊女神的像。 由于看见女神的樵夫已经死了,那女神的形相只有据他说的样子大致塑了个轮 廓,不过那匠人的手艺也不高明,使这尊女神像看起来有点像个胖墩墩的中年妇人 ,实在美不到哪里。 只不过庙里的香火倒还不错,有一个老婆婆在管着,凡是中了瘴气的人,到这 儿包点香灰回去,一服即愈,比高明的医生还灵。 有人就曾经试过。一个游方的举子中了瘴毒,躺在县城的客栈里,连服了几位 名医的药都未能根绝,那举人的小厮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传言,到瘴神娘娘那儿去求 了一包仙方,一服就见了效。 所以慢慢地,这座瘴神娘娘庙也就颇有点名气了。因此,这一天来了一辆华丽 的车子,大家也不感到惊奇了。这几年常有远地的大户人家前来拜求娘娘的,甚至 于不是中的瘴毒,也来求药的。 这辆车子来得突然,也很引人注意,他们一来就包下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 七八个房间都被包下了,房中原来住着的两个客人也被请搬了出去,因为那位 侍从的老管家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请他们挪挪地方。 一钱银子一天的店钱,居然有人肯出二十两银子来请他搬地方,那还有不愿意 的吗? 店家只恨没叫自己的家人住进了店。 他更恨自己先前财迷了心窍,当那老管家问他有没有空房子的时候,他居然一 连声说有,而且还殷勤地把那些空房间一一都带着去看了。 那时是唯恐对方不住下来,举凡是自己所有的,一股脑儿都献了出来。 那个死老头子看一间点一次头,却不置可否,自己还以为是凉了,看样子这次 生意要泡汤,哪知到了最后,老管家竟是包了整间的店,而且还亲自去跟两个已住 下的客人商量,以每人二十两的代价,请他们挪一步。 二十两银子,乖乖!那是够包下整间的店了,他却用来打发一间屋子。 早知如此,该把老婆、女儿、儿子,还有那个打杂的小癫痢也都带来,把他们 塞进一问房去。 一人二十两,这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不就到手了? 他的手已经举起来,就差没有打下去。 幸好没有打,否则他又会后悔,因为那个老管家又问下去道:“店家,你自己 家里的人是否也住在店里?” 这不是一个机会来了吗?他连忙想摇头,可是老管家才看出他有摇头的意思, 就叹了口气道:“那就很糟糕了,否则你大可好好地赚上一笔的。” 店家忙道:“他们就住在店里,我老婆在厨房,儿子帮忙打杂,全家都没闲人 ,也没再雇人。小本生意嘛,你想哪里还雇得起人?” 老管家一笑道:“这就好,我家夫人就怕人手太杂,这样我们就住下来了。对 了,你家里一共有几口人?” “不多,一共四口,不,五口,我们夫妇俩,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就是这五个 人。” 他把小癫痢也称为儿子了,因为他知道对方要以人口计酬,自然是多一个、好 一个。 老管家道:“假如有雇的伙计,你可得先说明,我好先行打发掉。” “没有,我们是家庭生意。” “好!店家,我们包下这家店,给你五百两银子一天,不过,要包括你们全家 五口每人每天五十两在内,你不嫌太多吗?” “不多!不多!” 银子哪会嫌多的? 老管家笑道:“好,那就说定了,我们住几天还不一定,住一天付一天,这是 第一天的二百五十两银票,先付给你。” 店家接下了银票,手都在发抖,不过他倒没有乐糊涂,还晓得算帐,因此道: “老管家,你说是五百两银子一天的。” “没错,屋价全部五百两,但是要扣除你们全家五个人,每天每人五十两,共 计是二百五十两……” “怎么要扣除我们的银子呢?” “是这样的,我家夫人爱干净,不要你们侍候,任何事都由我们自己带来的人 做。我们在邻县另外租了个客栈,把你们全家都送去暂住。由于不能让你们家人跟 人家碰头,还得请人看着你们,还要给你们吃喝,所以每人要扣除五十两。这个价 钱是高了一点,但他们是你的家人,你也应该出的是不是?假如你雇来的伙计放他 们两天假,叫他回家去,你也就省了。好在你们一家才只五口,你还是有赚的,是 不是?” 店家只差没吐血,他当然不能说不是,事实上这笔生意的利润依然丰厚得使人 无法相信。 老管家又伸手招了两辆马车,有五个大汉,每人押着一个,把他自己跟四名家 人都赶上车子去了。 店家恰好跟小癫痢同车,看看他那副挨揍相,还在问长问短,店家只差没给他 一刀子。 为了这个王八蛋,每天害我少收五十两银子! 所以小癫痢才问到第一句话,就挨了一巴掌。 金狮很恭敬地敲着房门,敲到第二响时,里面已经传出了一个甜美的声音:“ 是谁啊?” “禀少宫主,是老奴。” “金伯伯啊?您请进,门没拴着。” 金狮推开了门,不由得呆住了。 因为谢小玉在梳头。 梳头并没有什么可吃惊的,几乎每个女人都梳头,哪怕是掉得只剩几根头发的 老太婆,也舍不得拔掉它们,每天仍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仔细而慢慢地梳理着, 唯恐会再碰掉一根。 看女人梳头是一件雅俗共赏的乐事。 那当然是指年轻的漂亮的美人那样子会产生美感,因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 么的轻柔、那么曼妙,而空气中则又散发着刨花的气味,刨花是用一种木料刨成的 木片花儿,泡在水里能产生一种滑润光亮的粘液,女人就用来泽润头发。现代的女 人由于有了各种香露及润发水,完全不知道她们的老奶奶梳头时的贫乏了,不过现 代的男人也少了一种欣赏美人梳头的乐趣。 可是看谢小玉梳头却是另一种情景。 她把头发打散披在肩上时,那张带着点孩子气而充满着诱惑力的脸突然一下子 变得庄严起来,使她成为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神。 尤其是她披着一袭白纱,显得那么纯真无瑕的时候,她简直就是一尊神、一尊 女神。 神本是不分男女的,虽然神也有男女之别,但不管是男神也好,女神也好,他 们在被高高地供在神座上,由着善男信女去膜拜时,与他们性别关系极微。 观世音是女菩萨,但是进寺庙拜观音的人,绝不会在念观世音菩萨时,再加上 一个女字的。 但谢小玉给的印象绝对是尊女神。 她在白纱隐约中暴露了所有的女性的特征,只不过那是一种美感、一种神圣而 庄严的美感,仿佛她全身都发着一股圣洁的光,使人不敢逼视。 金狮只看了第一眼,心底已经涌上一股虔诚,使他愿意奉献一切,成为神前的 牺牲。 谢小玉微微地一笑:“金伯伯,你请坐。” 金狮没有坐下,而是跪下了。 谢小玉没有回头,金狮看见的只是在镜中的影子,然而那无邪的笑容,那无邪 的声音,使他的人整个地进入一种空灵无我的状态。 谢小玉不知道他跪下了,笑问道:“金狮伯伯,你已经联络好了?” “是的,联络了,宫主在明天日出前召见。” “她肯见我?” “本来是不肯的,后来听老奴说事态紧急,才又答应了的。” “娘为什么躲到这个荒山僻野来?” “是为了清静,要远离人世。” “这儿并不清静,尤其是她弄出了那些神奇怪诞的事,又怎能清静得了呢?” “官主托名瘴疠之神,倒是吓住了人,谁也不敢去送死的,那是个人人敬而远 之的神。” “那也不过是吓吓乡下人,若是一个练过武功的人,就不会相信那种传说,反 而要来一探究竟。” “几年来有过不少这种人,可是他们都染上了瘴疠之气,陈尸谷前,就没有人 再去送死了。” 谢小玉一笑道:“那只是些凡夫俗子,真正的高人呢,那点瘴疠之气可哄不了 人吧?” “宫主在此与世无争,真正的高人不会前来打扰的。” “是吗?幸亏她没有遇上丁鹏,那个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 金狮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保持缄默。 谢小玉回头过来,这才看见金狮矮了半截,不禁吃惊地道:“金伯伯,你这是 做什么?快起来。” “老奴见到少宫主宝相庄严,不敢冒读。” “哦?我有那么大的魔力吗?居然能使你这位魔教的长老五体投地?” “是的,那已经不是魔力,而是一种神力了。少官主那种神圣凛然的宝相,足 以使任何人都为之屈膝的。” “也包括女人吗?” “据老奴想,不沦老少男女,都会是一样的。” “这么说来,我是应该用这种姿态出现的了?” “是的,可惜老奴以前没见过。少宫主如以此等面目出现尘世,天下已在掌握 中了。” 谢小玉一笑道:“我倒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哦?少宫主是怎么发现的?” “我还是在以玉无瑕的身份做连云十四煞老大的时候,为了一件紧急事故,我 在梳头时把人都召进来,结果他们都跪了下来。” 金狮道:“少官主既然发现自己有这种天赋的能力,当善加运用才是。” 谢小玉笑着摇头道:“我是有过那种打算的,但是后来放弃了。” “为什么呢?” “自那次之后,连云十四煞的人见了我都十分恭敬,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之感,老奴现在也还是不敢透一口大气。” “但我却不愿意这样。” “为什么呢?少宫主的目的在征服天下,那是最轻而易举的方法。” “我要的是掌握天下,不是使天下屈膝。” “少宫主如有所命,老奴一定万死不辞。” “哦?如果我要你上来抱抱我呢?” “这个老奴不敢。” “有人拿刀子在后面硬逼你呢?” “老奴愿挨一刀,也不敢冒读少宫主。” 谢小玉一笑道:“这就是我不干的原因。我不要一个人高高在上,像我娘一样 。” 金狮不禁一震:“少宫主没见过宫主吧?” “没有,从三岁开始,你们就把我从娘那儿抱开,我就一直没再见过她。” “那少官主怎么会知道像宫主一样?” “那是你们说的,从小我就听见你们说,我长得跟娘一样,还有就是我的父亲 。” “谢大侠也说少宫主像宫主?” “是的,所以他才不喜欢我、冷淡我,根本没有把我当作他的女儿看。” “宫主与少宫主都不是凡俗的人,因此才会有非凡的际遇,一切不能要求与常 人相同。” 谢小玉以前不知听过多少次这种论调,每次当她有所抱怨的时候,总是有人如 此地劝她。 每次都能鼓起她的雄心,使她忘掉一切,而今天金狮长老又说了一遍这样的话 ,所得的效果却是他意想不到的。 谢小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像以前那么好哄了,她自己已经有所爱憎喜怒, 而且因为他的生活比别人复杂千百倍,这样感受自然也深上千百倍。 金狮说着这一套老生常谈时,自己都不相信,他也没指望谢小玉会相信。 他只是在必要时说一句该说的话而已。 哪知道谢小玉的眼中忽然流露出异色,就像一个小孩突然得到了一件她向往已 久的东西似的。 “我真的是异于常人吗?” “是的,少宫主天生异禀,实非常人所能及的。” “天生异禀,哪一种异禀?” 金狮怔住了,他只是随口一句话,倒不是有意敷衍,谢小玉在小的时候就表现 得很特别。 不过这种特别却是很难对人说的。 例如,她在七八岁的时候就有女性的蛙力,偶尔嫣然一笑,居然能使一个大男 人为之着迷。 这种着迷,硬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痴迷。 “你跟你母亲一样,是天生的尤物,迷死男人的妖魔,是天生的狐狸精。” 这番话也只在金狮的肚里思量着,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但是他也必须要回答。 谢小玉问话的时候,是一定要回答的,而且还是必须要令她满意的回答。 这也是他们自己宠成的。他跟银龙,还有许许多多跟他同一出身的人,他们都 心甘情愿地被她们母女两代牵着鼻子走,不顾一切,做出一些连自己也不敢想象的 事。 为了什么呢?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他们也曾互相不止一次 问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最通常的答案。 谢小玉母女俩如果有什么天生异禀,大概就是一种魔力了,一种令人做莫名其 妙的事情的魔力。 “少宫主天生具有一种慑人的气质,使人不敢仰视,心悦诚服,俯首听命。” 这是金狮的回答,自然是经过审慎的思考后一种很技巧的回答。 “我娘从小也具有这种能力。” “是的!宫主从小也具有令天下臣服归化的能力,只要是见到官主的人,都会 情不自禁地臣伏在她的脚下。” “可是她并没有拥有天下呀。” “那是因她认识了一个不该认识的男人,对自己丧失了信心。” “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 “是的,谢大侠是一代剑神,也是一个女人征服不了的男人。” “像丁鹏一样?” 金狮很快地回答道:“是的,他们是同一类的人,因此少宫主最好还是离他远 一点。” “可能吗?我们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就会找了来。” “那就只有毁了他。” 谢小玉叹了口气:“金伯伯,你不是第一个劝我的人,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 我心里一直在动脑筋,我也不会像我娘那样优柔寡断,这个你看得出来的。” “是的,少宫主比宫主当年有魄力得多了。” “可是我毁不了丁鹏。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真正的毁不了。” 一阵沉默,金狮知道这句话不是推托,而是事实,他见过丁鹏的一刀后,对这 个青年人已充满了畏俱。 “娘幽闭深山多年,是在修练武功?” “是的,她发现自己无法征服谢晓峰时,发誓要在武功上胜过他。” “有这种可能吗?” “宫主已多年未接触世事,她是以从前的谢晓峰为标准,或许有越过的可能, 但是谢晓峰这些年也在进步中。如果以他跟丁鹏会面时的情形看,则谢大侠已经到 了一个新境界中,远非宫主所能及。”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告诉她呢?” 金狮又默然片刻才道:“宫主从来也不肯听人劝告的,她向来只以自己的眼睛 来看世界。” “这种样子能够成事吗?”:、金狮想了一下才道:“不能,所以我们才寄希 望在少宫主身上。” “你们认为我比我娘有希望?” “少宫主一开始就接触广大的世情,看法自然比宫主深远,而且少宫主又有神 剑山庄良好的家世为助,的确是比宫主的机遇要好得多。” “假如我这个谢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有点用,就不能让我娘胡闹去毁了我父亲, 是不是?” “这个……只有少宫主自己去跟宫主说了,老奴实在是不便置喙,不过少宫主 也可以放心,谢大侠此刻的成就,已不是任何人能毁掉的了。” 黎明,日未出,东天一片红霞。 这是山中瘴气最厉的时刻,死亡谷中一片黑暗,上面却翻腾着彩色的雾气。 这情景有点像地狱的大门。 大地似乎披上一层魔意。 谢小玉一身盛装,带着拘谨的金狮。 瘴神娘娘庙前,自然而然地围聚着许多好奇的乡民,他们躲在不易被发现的地 方,看着这位为久染瘴病沉菏不愈的丈夫来求祷的美丽少妇,是否能获得瘴神娘娘 的答应庇佑。 三跪九叩,进香,献牺牲,一切如仪。 司坛为是个脾气有点怪癖的老婆子,她的脸上仍是那样平板,亦没有因为对象 的特殊而有所不同。 叩拜完毕,一如往例,神案,飘落一张纸。 一张雪白的纸,上面没有字,要放到火,去烧过后,白纸上才会有字迹。 通常都是药单,告诉来求祷的人要吃些什么药。 可是今天这张纸上的神示,似乎不是药单。 少妇看了神示后,起身向谷边的悬崖走去。 老管家这时才上前看了一下烤过的白纸,然后急急地追上去,口中急叫着:“ 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 他追到谷边,那少妇已纵身一蹿,向谷中云雾深处跳了下去。 躲在暗中观看的人都“啊”了一声,忍不住现身出来。 老管家追,去伸手拉住一块衣角。 他在谷边呆了一呆,才嘶哑着声音道:“少夫人,你把老奴也带了去吧!这叫 老奴回去怎么交代?” 于是他也一头栽下了山谷,换得了另一声惊“啊”,这次不是发生在暗处了, 那些人已经现身出来了。 但是这些人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眼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跳进了死亡谷。 大家涌向瘴神娘娘的祭台前,看那张纸上的字。 “汝夫获罪瘴神,合当染疾病而死,尸骨如何,唯舍身为本神座下侍儿,始可 获免。” 所以她只有跳了下去。 一个虔诚的少妇,为了挽救她丈夫的生命,舍身跳下死亡之谷。 一个忠义的老仆,追随着女主人,也跳下了死亡谷。 这为死亡之谷又添了一桩神话,增加了不少感人的气氛。 那个染疾的丈夫是否真的好了呢? 没有人知道,因为那些同来的仆人都悄俏地走了,走得不知去向,所以无从查 问。 不过没有人怀疑,因为那个年头,正是人们对神绝端信赖的时候。 那张烤焦的神示辗转相传,终于神秘地失了踪,被送到一个地方。 一个老人的面前。 老人与一个老妇相对而坐,看着那张字条。老人的嘴角撇了一下,冷笑道:“ 原来她躲在那个地方,难怪多年没找着她。” 老妇人却道:“主公,她既然离世远隐,也就算了,何必去理她呢?” “我怎么能不理?我整个基业败坏在她手上,我绝不能放过她!”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主公,也不能全怪她,我们自己本身也有错处。” “我最大的错处就是让她活了下来,而且把她收容了下来,我早就知道那是祸 水……” “主公,你忍心吗?你能忘记那句刻在刀上的诗句吗?‘小楼一夜听春雨’。 那是她的女儿,说不定也是你的女儿。” 老人目中凌厉的杀气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阵惆怅,长叹了一声道:“我真 难以相信,一个像她那样圣洁的女人,会生下这样的一个女儿。” 老妇轻轻一叹:“圣与魔只有一线之隔,是你辜负了她的母亲。” “我……哈哈,你不会明白的。” “主公,我是不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肯说,知道的人也不肯说 ,不过我明白那女孩子来的时候,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人见人爱。她之所以变得 那样,是我们没有好好教导她。” 老人忽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语气很坚决:“不行,我不能再容她胡闹了! 她毁了我已经够了,不能再让她毁了丁鹏。” “她怎么会毁了丁鹏呢?” “你知道那投崖的是什么人,就会知道那对丁鹏会有什么影响。” “是什么人?” “是金狮跟谢小玉。” “谢小玉?那不是谢晓峰的女儿吗?怎么会跟金狮拉到一起呢?” “我不知道,但他们之间必然有密切的关系,丁鹏曾经在神剑山庄附近劈死了 银龙。” 老妇人沉默片刻才道:“主公,虽然我并不赞成,但是多少年来我一直都是服 从你的每一个指示的,我相信你的每一个指示都是正确的。你要我做什么?” “夫人、你怎么知道我会要你去做什么的?” 老妇人一笑道:“那还不容易猜?这些年来,你已很少找我商量事情了,但是 你却把我叫来看这张字条,那就是有事情要我去办。” 老人顿了一顿才叹道:“是的,夫人,这件事恐怕一定要你跟铜驼去一趟才能 办得了。我的功力因为输了一大部分给丁鹏,已经无法办这件事了。” “要我跟铜驼一起去?” “是的,不但要你们两个人出马,而且把我们身边的好手都带去。” “那怎么行呢!你身边不是没人了吗?” “我身边要人干吗?现在我已经是个没用的老人,没有人会看中我了。” “主公,这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银龙铁燕虽死,还有金狮在,铜驼勉强能抵得过。至于 那个贱人,只有你才能应付。他们那边还有其他的人,所以必须把好手都带去。” “我们去拼命吗?” 老人的脸色变得很庄重,“是的,杀无赦,一个都别放过,这也是一次清理门 户。” 老妇还要说什么,但老人一挥手道:“你不必说了,我这个决定是经过再三考 虑后才下的,绝不是意气用事。魔教即使毁了,也不能在我手中留下一点祸害。” 老妇默然片刻才道:“好吧!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我是一定会遵从的,我知 道你不是轻率下决定的人。”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老妇看着他,目中流露出爱情的光彩,虽然他们结合已经近六十年了,这份深 情从没减退过。 不过,老妇人突然有一股悲哀的感受,她发现她那永远年轻的丈夫忽地有了老 态。 “你们放心地去吧,这个地方很偏僻,没有人会找来的。我将亲自下厨,为你 们烧两样菜,庆祝你们胜利成功回来。” 老人在谷口欢送着人群离去,挥手说出了这一段豪语,被送行的人都很兴奋。 铜驼高兴地道:“主公这次心情似乎很开朗,三十年来,我没看见他这样高兴 过。” “是的,这是他一生中所下的最大的决定,对天美发出了格杀的命令。” 铜驼道:“主公早就该对那贱人下这个命令了,我已经等候这个命令多年了, 终于还是等到了。” “铜驼,你不知道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以为天美是主公的女儿,不忍心对付她。” “难道不是吗,以年龄计算,也差不多。” 铜驼道:“属下知道绝对不会是的。”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知道。每个人都以为弱柳夫人是位贞节的圣女,除了主公之外,没有第 二个男人,只有我知道她是个淫妇。” “铜驼,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可以这么说,因为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她诱惑过我。” “你?铜驼?你那时才多大?” “我才十四岁,根本还不解人事,可是她一天都离不开男人。那天刚好所有的 人都不在,她只有找到我,想尽了方法把我引诱上了床,还没有真正沾上她,恰好 主公回来了。” “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主公的仁厚处,他始终隐瞒了别人的缺点。那天我还记得,主公跨进 了门,她就从床上跳起来,向主公哭诉,说是我欺侮她,对她施暴。” “主公怎么样呢?” “主公只笑了一笑,说我根本是个小孩子,血气方刚,她又生得这么美,自然 是情不自禁了,叫我向她道了歉,大家忘了这回事,并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哦?主公仍然相信是你主动地要施暴她了?” 铜驼低下头道:“事实上我那天的情景也无以自明,因为弱柳夫人诱惑男人的 手段太高明了。她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撩拨起男人的情火,等男人自动地上钩,就像 是飞蛾扑火一般。” “主公知道她的个性吗?” 铜驼道:“后来我不清楚,但是在当时他是不知情的。” “那他对你倒是很大方的,居然肯原谅你。” “是的,所以我才对主公感激终生忠贞不二。” “金狮他们自然也难免了,他们的年龄比你大。” 铜驼沉思片刻才道:“我想是难免的,所以他们对天美会那样地忠心护持,我 想多半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你又怎么能肯定天美不是主公的女儿呢?” “因为天美的右手指有六枚手指。” “这又算是什么证据呢?” “枝指是遗传的,主公却没有枝指。” “宫中的人都没有,这或许是隔上几代遗传下来的。” 铜驼却道:“我知道有一个生有枝指、却不是魔宫中的人,那人是我的叔叔, 有天来看我。” “那又怎么样?” “以后没多久,弱柳夫人就神秘地失踪了,我们回来追索,也没找到她的踪迹 。一直等过了四年,才有人抱了天美了来。” “那又如何证明呢?天美那时也三岁多了,若弱柳是那时怀了身孕。她正是那 么大。” 铜驼摇头道:“我看见天美生有枝指,心下已然怀疑。之后我回去了趟,就是 打听消息去了。结果我知道我叔叔带了弱柳私奔到我家乡潜居。” “你叔叔倒是很有办法。” “他本来就是个美男子,又善于言词,懂得体贴,弱柳跟他私奔,倒也不是什 么特别的事。我打听他们生了个女儿。” “就是天美?” “是的,那个女孩子长得比较大,送来的时候说是三岁多,实际上只有两岁多 一点。” “这么说来,天美是你叔叔的女儿了,也是你的堂妹了?要是她来的时候只有 两岁多,的确不是主公的骨肉了。” 铜驼默然。老妇人又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把女儿送来给我们收养呢?” “我叔叔原是个绝顶风流的人,可是他拐带了弱柳私奔之后,居然循规蹈矩, 一心一意地在家里守着她。前两年还好,后来我叔叔为了要练一种武功,略为疏淡 了她,她又不安于室了。” “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原是难甘于寂寞的。” “我叔叔却不像主公那样宽宏大量,他抓到她的奸情,一刀劈了两个人,然后 自己也自杀了。” 老妇人默然片刻才轻叹道:“这又是何苦!弱柳也是的,她总以为没有一个男 人忍心杀她,结果只要遇上一个就够她受了。” “主母,你好像早就知道弱柳的为人了?” 老妇人一笑道:“别忘了我是女人,女人对女人,总是容易了解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主公呢?” 老妇人一笑道:“只有最笨的女人,才在丈夫面前攻击另一个女人。多少年来 ,主公对我一直非常尊敬,就因为我知道如何尽一个女人的本分。” 这次是铜驼沉默了,他对这个主母也非常尊敬,但也只因为她是主公的妻子而 已。 她本身实在没有什么引人之处。 她貌相中姿,既不特别聪明,也不很笨,不喜欢说话,从不表示意见,没有突 出的地方,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是主公却一直对她很客气,很尊敬,这使他 一直想不透。 有很多时候,他常为主公叫屈,觉得主公英武天纵,实在应该娶个更好的配偶 的。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位主母的可敬之处,乃是在于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 的度量、她的贤慧以及种种的美德,一个女人具有的一切内在美,她都具有了。 男人若能遇上这样一个女人,实在是终生的幸福,只可惜像这样的女人实在太 少了。 铜驼不禁对主母又升起一层崇高的敬意。 话题又转回来,老妇问道:“铜驼,那句诗,那句‘小楼一夜听春雨’的诗, 是怎么回事?” “那只是主公第一次见到弱柳夫人时,就是受了这句诗的吸引。那次我们途经 江南一个农村,景色如画,在一条小溪畔有一所草舍,里面有一个美妙的声音在吟 着这首诗,立刻就吸引住了我们,于是我们循声探望,就见到了弱柳夫人。那时她 只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一个布衫裙钗的村姑而已,却已是国色天香,而她似乎 也为主公的翩翩丰采所吸引,就那么一刻谈话,她就跟着我们走了,抛下了她的老 父。” “以后她就没有再回去过?” “没有,好像她根本就忘记了她的父亲。倒是主公还记得,叫我去探访过两次 。她的老父正值穷途潦倒,我留下了一大笔金银;第二次再去探望,见他已经运用 那笔财富置买了田产,营居了新房,更还娶了个续弦的女子,日子过得很好,主公 才不叫人去了。” “为什么呢?” 铜驼道:“以我们那时的环境,正是如日中天,一个寻常的百姓人家跟我们沾 上关系,并不是好事情。” 老妇轻轻一叹,道:“主公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处处都为人着想,这样的一个 人,并不适合担任教主的。” 铜驼道:“主公在处理教务时,却是一丝不苟的。” “是的,他必须如此。平心而论,魔教之所以被武林中人视为旁门邪教是有道 理的,它本身有许多规条以及许多练功的方法都是邪恶的。主公想要使魔教有所改 革,以一正别人对魔教的视听,才订下了许多严厉的规条约束教中的子弟,也因为 这,才引致许多人的不满,而导致众叛亲离。” “也不能那么说。直到现在,主公仍然有许多忠心追随的部属。” “那已经很少了,这些人都是向往本教神奇的武术,希冀得到传授才投身进来 的。” 铜驼默然。老妇人又问道:“主公为什么要把那句诗刻在刀身上呢?” “这个属下可不知道。弱柳夫人失踪了之后,主公有段时间很暴躁,杀了不少 人。” “那样的一个天生尤物,是很令人难忘的,别说是主公,连我也感到怅然若失 。” 铜驼想了想道:“主公虽然因为弱柳夫人之失踪而感到愤怒,大概也想到因此 而迁怒是不对的,他把那句诗刻在刀上,就是为了遏制自己的脾气。有好几次我看 见他拔出刀来瞥见了上面的诗句后,就把怒气息了下去。” “大概就是那个原因吧!自此之后,他的刀法也步人了一个新的境界,出手一 刀,威猛绝伦,使本教的名声也更为昌大,但是那也害了他。” “是的,那一段日子魔教的扩展是太快了,已经凌驾于所有的武林宗派之上, 引起所有人的不安,更因为发展太快,主公无法每件事一一亲视,才叫金狮他们各 负责一方,他们都为本教树下许多强敌。” 老妇人轻轻一叹道:“是的,主公在事后检讨得失,他井没有怪人,认为那是 自己的过失。” “这不能怪主公,他是一心求好……” “铜驼,你还不了解主公吗?他真是那种诿过于部属的人吗?他是教主,自然 应当负起一切失败的责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是一个自视极高的人,一向自认 为天下无敌,但是他那天的确是败在谢晓峰的剑下。” 铜驼也不作声了。 “主公限于资质,知道自己此生再无进展了,那一刀虽厉,但是再也无法强过 谢晓峰了,这才是他真正灰心世事、不再求东山再起的原因。沉郁多年,他终于找 到了丁鹏,这个年轻人的资质是千载难逢的,所以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了。” “那人可以算是不错,听说他的进境已经超过昔日的主公了,银龙、铁燕,都 只在他一刀之下碎尸断臂。” 老妇人点点头道:“是的,主公也分析过了。银龙碎尸不足为奇,铁燕断臂才 是真正的了不起,因为他已经能控制那一刀,随心所欲地收发了,也就是说:他已 经使这一刀脱出了魔的范畴,而进入圣的境界了。” “主公还不能控制它?” “不能,终其一生,他只有在魔的范围内使那一刀威力至巨,却仍然无法控制 它。” “本教在丁鹏手中可以兴起了。” “这是主公的希望。” “那为什么还不把本教的一切都交给他呢?” “不急。主公就是因为要兼理教中的事务分了心,才限制了自己的发展。本教 的武功速成而难进,越到后来越难以进步,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半点分心,所以 主公才让他自由地发展,不要他分半点心。” “主母,我们这一次进剿天美,也是为了丁鹏?” 老妇人沉思了片刻才道:“主公虽然这么说,但我相信不是的。·”不是的? ” “据我所知,丁鹏日前的境界,已经不虞任何的伤害了。主公所以要这么做, 目的在于把魔教残留在世上的一点邪恶彻底消除,将来交给丁鹏的是一个干干净净 的门户。” “主公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老人回到谷里,忽而有一种落寞之感,他感到从未像此刻这样空虚过。 谷中重要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几个刚入门的弟子操持着杂务,若一旦真要被人 摸进来,一点抵抗的力量都没有。虽然他说过,这个地方很隐蔽,没有人能找得到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的靠不住。 一个很多人的组合,绝对无法藏得非常隐蔽,何况他的敌人都有着比猎狗更灵 敏的鼻子。 多少年来,他之所以能够很安全地保护自己,主要还是靠着雄厚的实力。 几千名绝顶的高手把守着重要的门户,小股的敌人绝对无法侵入。 大股的敌人,老远就发觉了,立刻可以躲避,但是现在,那些人都走了。 谷中的防务已经可以说等于完全没有了,现在只要是一个二流的高手,就可以 轻易地进入了。 唯一能保护他的,就是他自己了。 为了成全丁鹏,他不得不将自己毕生专修的功力完全灌输给那个年轻人。 虽然在事后,他仗着一些神奇的练功心诀与一些灵丹的辅助,勉强地把功力练 到恢复三成。 三成的功力够应付外来的侵害吗?这句话立刻受到了考验,因为他看见了三个 人,三个不应该是谷里的人: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第二九章 逆袭 两个女的他认识,是遣出去侍候青青的侍女:春花、秋月,那个男人却从来没 见过。 老人觉得很意外,但是也没有太惊奇的表示,只是淡淡地道:“春花、秋月, 你们怎么来了?小姐好吧?” 春花笑道:“小姐是否安好,婢子不太清楚。” “你们怎么会不清楚?你们不是侍候小姐的吗?” 秋月也笑道:“小姐把我们拨交去侍候这位柳大爷了,所以婢子不清楚小姐的 现状。” “那……你们到此地来干什么?” “小姐给我们的命令是跟定这位柳大爷,到哪儿都半步不离。柳大爷来了,我 们也只有来了。” 老人的目光从来也不看向那个男的,只是冷笑道:“那一位柳大爷是什么人? 他够资格在我面前称大爷?” 那个男的这时才一躬身笑道:“晚辈柳若松。” 老人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卑夷之色:“无耻鼠辈!” 柳若松一点都不生气,笑笑道:“晚辈不否认是鼠辈,但前辈也高不到哪几去 ,城狐社鼠,大家都差不多。” 老人却生气了,一个像柳若松这样的鼠辈,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凭,是可 忍孰不可忍! 他愤极而指着他喝道:“滚,滚出去!” 柳若松一笑道:“得到了晚辈所要的东西,晚辈自然会走的。” 老人伸手去拉一根挂在门后的丝绳,那是叫人的铃绳,等闲弟子未经召唤是不 准入内的。 春花笑道:“老爷子您要做什么,吩咐婢子好了,婢子等侍候您,总比他们周 到些。” 秋月也笑道:“也许我们笨手笨脚的,难当老主人的意,但是我们至少还活着 ,活人一定比死人强一点。” 老人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三个人能长驱直入,外面人一定是遭遇到不幸了。 他的眼睛盯在那两个女的身上,目光如剑,使她们有着不大自然的感觉,然后 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跟金狮串通在一起的?” 秋月笑道:“很久了,我们原来是隶属于金狮长老属下的,后来才改调进来侍 候小姐。” 老人的心一沉,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们换了个环境可以变得好一点 了,可是现在看来,你们仍然是自甘下流。” 春花笑笑道:“老爷子,这话可不应该从您的口中说出来。我们投入本教,做 些什么事,原是您老人家指定的。”、“可是我后来不是向你们宣谕过,叫你们弃 邪而执正的吗?” 秋月笑道:“是的,您说过,可是您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是正道。” 春花道:“您更没有教过我们如何去就正道。” 老人怒道:“怎么没有?我说过本教以往的一切全都是邪恶的,要你们屏弃过 去的一切,自己约束自己。” 秋月笑道:“老爷子,我们花了十年的功夫学会了本教的种种魔功,您却只用 一句话来叫我们改变,这怎么可能呢?” 老人一叹道:“我知道的确是很难,但并非不可能。要从魔教的邪恶影响中脱 离出来,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自我的约束与控制,一切都要靠自己,没有第二个 人能帮助你们,但是本教确有很多人靠自我拔了出来。” 春花一笑道:“我知道,那些人一直都追随在老爷子身边,是老爷子忠心耿耿 的弟子。” 老人欣然地道:“不错,由此证明魔教并不是一定邪恶的,我们照样可以洁身 自爱,为世所敬。” 秋月笑道:“或许有这种可能,可是我们姐儿俩却没有这种机会。” 老人一怔道:“没这种机会?你们的机会更多,我把你们派在青青的身边,叫 她督促你们……” 秋月笑道:“小姐是本教唯一的圣女。” 老人道:“是啊,她始终没有接触到本教的邪恶,你们跟着她,该有更多向上 的机会。” 春花一笑道:“小姐自己是圣女,却没有教我们如何去做圣女。她派给我们的 仍是一些邪恶的工作,例如叫我们去侍候这位柳大爷。” “她叫你们去侍候这鼠辈吗?” 春花道:“那倒不是,她只是叫我们监视柳大爷,不过老爷子您也知道,这位 柳大爷却是世上最邪恶的人。” 秋月笑道:“可不是吗?他虽然不是本教的弟子,却比本教中最邪恶的人还要 邪恶一点。让我们去对着这么一个人,就像叫两只馋猫去守着一尾肥大的鲜鱼,那 还能忍得住不偷腥吗?” 老人看着她们,沉痛地叹了口气:“罢!罢!自作孽,不可活。老夫对你们两 个人,实在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秋月笑道:“老爷子如果有教训,我们倒是很喜欢听的,因为今后聆听老爷子 教训的机会不多了。” 老人望了她们一眼,忽然道:“金狮要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两个女孩子一时踌躇难答。老人又是一叹道:“其实我根本不必问,自从他们 明目张胆地背叛我之后,他一直就在寻找我的下落。” 秋月道:“老爷子说对了,您活着,对他们而言,就如同是芒刺在背。” 老人仰天大笑道:“他既有你们做内应,想能很容易找到我的下落,不知他们 为何不来杀死我呢?” 秋月笑道:“他们不敢。您老人家那雷霆一劈之威,除了剑神谢晓峰之外,没 人能撑得住,而谢大侠自从那次一战之后,也很少再过问江湖上的事了。他们找不 到一个能够与您相杭衡的人,自是不敢来惊动您。” 春花笑道:“何况除了您之外,还有不少受教于您的门人弟子,也都不是好相 与的,所以他们尽管对您十分的忌讳,却也不敢轻易地来看您。” 老人一笑道:“那么今天呢?他怎么又敢了?” 春花微笑道:“今天他也没来,他到天美公主那几去了,是伴着少主一块儿去 的。” “少主?少主又是谁?” “是天美公主的女儿。” “天美有了女儿?她居然会嫁人生了个女儿?” “天美公主并没有嫁人,但的确生了个女儿,她把一切都交给那个女儿。” 老人“哼”了一声道:“这倒很不容易,她居然肯不顾自己的名份,跟人私生 了一个女儿,那个男人一定很了不起。” “是的,那就是谢晓峰谢大侠。” “什么?是谢晓峰?” “不错,除了谢晓峰之外,还有谁能令天美公主动心呢?” 老人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之色,厉声道:“难怪谢晓峰会在那一次找上我,哈哈 ……谢晓峰啊谢晓峰,你徒具侠名,却不过也是个不明是非的好色之徒而已。” 秋月道:“老爷子,您应该明白天美公主的能耐。她要是施展起媚术的时候, 没有一个男人能逃得过的。”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她装一本正经的时候,谁都会被她的无邪所惑。 老夫若不是当年轻信了她的蛊惑,又何至于将本教弄得支离破碎,众叛亲离!” 秋月笑笑道:“不过老爷子能够在她的魅力下振拔出来,已经算不容易的了。 ” 老人只有苦笑了。春花道:“谢大侠后来也发现了她的用心,一怒之下离开了 她。世上也只有你们两位是主动地离开她的。” 老人似乎颇为安慰地道:“谢晓峰后来也离开她了,这证明世上毕竟还有不为 色动的男人。不错呀不错,谢三少爷这神剑之名,毕竟不是虚拥的。” 先前他还在对谢晓峰讥笑不齿的,一转眼之间,又开始对谢晓峰赞美了。 不过这赞美之词出之于老人之口,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由此可见,要离开 那个女人是需要很大的毅力的,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到的。 秋月道:“天美公主因为在老爷子与谢大侠身上两次失败,认为奇耻大辱,居 然自毁了容貌,幽闭在深谷,专练武功绝艺。她发誓要有一天以真正的功夫来胜过 你们,征服天下。、老人哈哈一笑道:“雄心可嘉,不过她是块什么料子我很清楚 ,要想在武功上胜过我跟谢晓峰,此生是绝无可能的了。” “这个倒不清楚。天美公主自从幽居深谷之后与外面整个地隔绝了,只有金、 银二位长老偶尔去探视一下,他们对她仍是忠心耿耿的。” 老人道:“天美对人是有她的一套,这个我自承不如。她能把金狮、银龙从我 身边拉了过去,乍一听闻,我都难以相信。我以为最可能叛变的是铁燕夫妇,那两 口子最不安分。其次该是铜驼,因为他最桀傲不驯……” 春花笑道:“据说天美公主在铜驼长老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铜驼长老对 老爷子太尊敬了,始终不敢接受,使得天美公主一直骂他是奴才胚子。” 老人叹息了一声道:“铜驼对我的忠心使我很感动,但是他太死心了,天美的 种种暗中阴谋,他为了怕我伤心,不肯告诉我。我若早知道天美在谋取我的霸业, 结局又何至于如此!” 春花笑道:“不过天美公主的雄心成功的希望很少,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 谢小玉身上。” “谢小玉就是天美跟谢晓峰的女儿?” “是的,谢大侠跟天美公主的事,江湖上知者极少,可是他对这个女儿倒没有 否认,因此谢小玉兼有天美公主的班底,又加上神剑山庄的声望,倒是颇有一番作 为。” “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很不错,她既有谢晓峰的聪明,也兼具了天美公主的美丽与噬力,在神剑山 庄颠倒了不少世家公子,要征服武林倒是不太成问题。” 老人却充满自信地笑道:“尽管她能征服天下,却征服不了丁鹏。” 春花一笑道:“这倒是,谢小玉在丁公子手中几次吃了亏,差点没把神剑山庄 给翻了过来,所以金狮长老陪着她到天美公主那儿去求援去了。” “天美重出,又能奈何得了丁鹏吗?” “这个婢子等倒不清楚,但是听说天美公主在这几年穷研魔教秘籍,颇有心得 。” 老人“哼哼”冷笑道:“那些功夫都是在老夫手中骗了过去的,老夫还会不清 楚吗?那还能练出什么通天的绝艺来?充其量也不过跟老夫不相上下。要想追上丁 鹏,她除非是脱胎换骨了。” 春花忽然很感兴趣他说道:“老爷子,丁公子的造诣竞能高过您几十年的潜修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 老人一笑道:“这也没有,不过丁鹏的武功造诣大部分得之天成。” 春花道:“丁公子以前的技艺平平,看不出他的天赋有什么过人之处。” 老人笑道:“他不是个学剑的人,所以他在剑招上只能小有所成,但他却是学 我的刀法的最佳入选,再加上他某些遭遇、天性,乃使他的成就达到了无人能企及 之境。” 他似乎变得出奇的好脾气,跟两个丫头居然谈得十分高兴,完全忘记他们敌对 的立场了。 但是这时候,旁边有个人却不耐烦了,冷冷地发出了一哼。 那是柳若松。 这家伙的胆子居然大了起来,此时此地居然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冷哼。 他凭的是什么? 老人立刻听见了那一声冷哼,不由怒声道:“你哼个什么鬼,此时此地,难道 还有你出声的份?” 柳若松笑笑道:“前辈虽然看不起晚辈,但晚辈倒还不像前辈所想的没出息。 ” 老人仍是冷冷地道:“金狮要你们来杀老夫的吗?” 春花笑着说道:“婢子们怎么敢对老爷子如此无状?而且婢子们这次也不是奉 了金狮长老之命而来的。” “不是?”老人问。 “不是!”春花回答。 老人点点头:“我想也不可能。金狮明明是上天美那儿去了,老夫的消息应该 不会出错的。” 春花笑道:“不错,不但金狮长老上天美公主那儿去了,还有老夫人跟铜驼长 老也带着大批的高手上那儿围剿去了。这次相逢,一定会是场很激烈的火拼,败者 固是全军覆没,但胜者也好不到哪几去。” 老人忽地一惊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春花一笑道:“婢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都是柳大爷打听出来的。他这个人 别无可取,但打听消息的本事可大得很。” 柳若松一笑道:“晚辈若非得知谷中精锐尽出,也不敢贸然前来的。这些年来 ,魔教虽已没落,但是前辈身边的那些力量,仍是无人敢于轻樱其锋的。” 老人冷冷地道:“你们的来意是什么?” 柳若松道:“一来是瞻仰前辈的丰采。” 老人怒道:“巧言令色,是老夫最讨厌的人!” 柳若松道:“再者,是有一件小事来向前辈商量的。”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前辈别把话说得太死了,说是商量,不过是晚辈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居然来向老夫提要求?” 柳若松道:“晚辈说要求,只是把话说得好听一些,其实是来为前辈尽力,帮 前辈的忙的。” “老夫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柳若松笑道:“纵然不能算帮忙,也对前辈有好处,晚辈想请前辈将神刀之秘 相授。” “什么?你说什么?” 老人真的吃惊了,这个卑劣无耻、声名狼藉的鼠辈,居然敢来要求神刀之秘。 柳若松却说得很肯定:“我要学魔刀之秘。” “你知道什么是魔刀之秘吗?” “知道,那是魔教的一项最高的武学,魔刀一出,当者必死,除了神剑谢大侠 外,世上还没有人能抗拒这一刀的威力。” 老人哈哈大笑道:“这一刀若是出自丁鹏之手,谢晓峰也未必当得了。” “这一点谢大侠自己也承认,所以丁公子找上神剑山庄挑斗剑神,两个人虽然 没有打得成,谢大侠却没有说自己能接得下这一刀。” “你既知这一刀之威,居然还来向老夫要求神刀之秘!” “晚辈的眼界一向很高,若非这一刀威力无俦,再晚还不屑于求呢。” “柳若松,你的脑筋是否有问题?” 柳若松笑道:“这可以问两位姑娘。晚辈在有些地方或许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但是脑筋却好得很,绝没有半点问题。” “那你怎么会想到来向我求魔刀之秘?” “因为前辈是唯一懂得魔刀之秘的人。虽然有几个人学会了这一式刀法,但是 他们只知道如何使用而已,却无法教给人如何去练成这一式。” “你知道得还真不少。” “晚辈一直都在关心这种事,方今武林中的动静大势,再没有人比晚辈更清楚 了。” 秋月笑道:“这一点他倒没有吹牛。老爷子,包括五大门派在内,各家各人的 动静虚实,没有一个人能漏过他的眼睛的。” 柳若松笑道:“晚辈虽是名望不太高,却有不少知心朋友散布于天下各处,他 们对晚辈都很热心,任何晚辈想知道的消息,都不吝相告。” “在我门中也有你的人?” 柳若松道:“要不然晚辈怎么能来得恰到好处呢?” 老人一叹道:“我知道你以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现在晚辈也没有放弃那股雄心。” “你还想有重振雄凤的一天?” 柳若松微微一笑道:“我不否认曾经在丁公子及青青小姐的手下栽了个大跟头 ,但是这件事却对我只有好处。” “哦?” “我在失败之后的表现实在太羞愧,以至于稍微有点名气的人都对我不屑一顾 ,因此不再会有人注意我了,而在以前我的万松山庄却又太出名了,出名得令有些 人感到不安。” 老人道:“这两下相较的寒热,那种刺激与打击倒亏你受得下来。” 柳若松悠然地道:“能成非常事业的人,一定要具有非常的耐性。” 老人忽然对柳若松有了一种新的感觉与看法,那感觉使他的背上像有条蛇在爬 着似的,很不舒服,忍不住又“哦”了一声。 柳若松轻轻一叹道:“万松山庄一败,我似乎失去了一切,连万松山庄都已不 保。” 老人终于点了一下头道:“难道你并没失去一切?” 柳若松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笑道:“一分努力,一分收获,我为了建设 万松山庄所下的努力,几乎是用尽了心,又岂会那么容易失去的?” 老人忍不住点了一下头道:“你是个聪明人。” 柳若松笑笑道:“聪明倒不敢当,但我绝不是笨蛋。只是我在丁鹏对我的报复 行动中,却笨得比猪八戒的妈妈还不如。凭良心说,我柳若松又怎会做那种笨事, 吃那种闷亏,上那个大当?” 老人无法不承认:“你不会。” 柳若松道:“那时万松山庄的存在已经使人感到不安了,许多有名气的人都借 故前来攀交,我就知道这不是好事。” “所以你就借了那个机会,将你的实力隐了起来。” 柳若松一笑道:“我的实力从来也没有显露出来,我一向是个很小心的人,可 是再小心也总有引人起疑的时候。丁鹏来找我复仇,对我是个绝妙的机会,一个把 别人注意力抹除的机会。经过那次之后,没有一个人会认为我有出息的了。” 老人想了一下道:“那倒不尽然,就有人在我面前说过,你是个很不简单的人 。” “可是前辈并不相信。” 老人吐了口气,无法否认。 柳若松笑道:“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了解丁鹏的底细,知道丁鹏娶了前 辈的孙女儿,也学成了前辈的魔刀一击,估量自己绝对无法是他的对手,既然打不 过,就只有认输。”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可是你这一输的代价却未免太大。” 柳若松摇摇头道:“我倒不觉得,何况我并没有太大的损失,甚至于连万松山 庄都没离开,我还是住在那儿。” “但是你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呢?” “我青松剑客之名原是靠着我的一柄剑建立起来的,因此,只要我能站起来, 仍然能使他们再度尊敬我。’”却不是每一个人。” 柳若松一叹道:“有些人从来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我并不希罕他们看得起 我。” 老人没话说了,想了一下才道:“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活得下来?” “我不知道。” “假如丁鹏一刀把你劈成两片呢?” “这是我必须冒的险,而且也是我唯一可行之路,因为那时我就是全力一拼, 也挡不住他那一刀之威。打既打不过,我只好赌一下了。世上原没有十拿九稳的事 ,多少总要拼一下运气的。” “你的运气的确不错。” 柳若松笑道:“是的,我知道丁鹏绝不会杀我。因为,他跟我不是同一类的人 ,但是他肯答应收我做徒弟,却实在出我意料之外。这一个意外,使我原已准备放 弃的万松山庄都保住了,这不能不说是运气了。” “你以为万松山庄还是你的吗?” “是的,我原来是庄主,后来是总管,只是换个称呼而已,人员、房屋、园林 都没有变动,我仍然可以就近照顾的。” “总管跟庄主绝不一样。” “可是在那些人心中明白,我仍然是他们的庄主。” 老人终于叹了口气道:“柳若松,你是哪一种人?” 柳若松耸耸肩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世上还没有出现过我这种人,以后 恐怕也不会多。” 老人又想了一下才道:“你要我的刀法?” “是的,万请前辈赐予。” “你学这种刀法,绝对无法超过丁鹏。” “这个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前来相求了,若是我胜过丁鹏,前辈说什么也不 会传给我的。” “我把刀法给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有的,我能替前辈报仇。” “替我报仇?” “是的,前辈的夫人带着铜驼长老以及门中的精英去进袭天美公主了,但我知 道他们一定无法活着回来。” 老人神色一动。柳若松道:“也许能逃回一两个人来,但是魔教一脉却会因此 而断……”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失败?” “不但我知道,金狮他们也知道。他们是故意泄漏行藏,引诱前辈的人去的… …” “要消灭我的那些人并不容易。” “前辈别忘记了,各大门派无不视前辈若芒刺在背,有这样一个机会削弱前辈 的力量,他们怎么肯放弃呢?” 老人的脸色这才有点变了,随即坦然地笑道:“让他们杀好了,老夫原准备全 给他们杀光的。” 柳若松笑笑道:“我知道前辈对造就丁鹏下了不少心血,可是前辈应该想到没 有了前辈的暗中支持,丁公子不是太孤单了一点?” “他一个人的力量也足以抗拒天下。” “话固然不错,可是丁公子并不是嗜杀无度的人,他有那么多的敌人,实在也 不是好事。” 老人在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柳若松笑着道,“我对那些人也很讨厌,我可以为前辈你出口气,去除掉那些 人,只是我的力量怕不太够。” 老人道:“看样子我是必须要把魔刀传给你了?” 柳若松一笑道:“晚辈绝不负所托,而且前辈还可以放心的是,我已当众拜了 丁公子为师。且不管这种师徒关系是多么地不实在,我绝不会成为一个杀师的逆徒 而招致天下的不齿。” 老人想了一下才道:“柳若松,若是在昨天有人说我会把神刀秘传给你,老夫 会笑掉满口的牙齿,可是今天,老夫居然就做了这件最荒唐的绝事。” 他转身进了房间,很快就出来,取出薄薄的一卷小册子交给了柳若松,道:“ 拿去,能够练成多少,要看你的造化了。再者,你只能练这种刀法,却与我魔教没 有什么关系。” 柳若松接过了册子,看了一眼,脸泛喜色,弯腰躬身作谢,然而有一柄剑迅速 由他袖中探出,刺入老人的咽喉。老人也没有躲,坦然受剑笑道,“好,柳若松, 如果没有这一剑,柳若松就不是柳若松了。” 好像这已经是他意料中的事。 第三○章 兵解 铜驼满身流血,手擎着大刀,像疯狂一般的冲出了山谷。 他的铜甲,不断地向下滴着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 在各大门派齐集的好手群中突围冲杀出来,那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铜驼却做到了。他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激发着他,使他勇猛有若天神,护 卫着他的主母冲出了重围。他是用身体去挡住敌人的剑,然后再用刀将敌人劈成两 片。 他身上的铜甲是可以抵御刀剑的,可是他的那些对手个个都是关内精纯的高手 ,他们所用的剑器也都是百炼情钢所铸的利器,所以仍然能刺穿铜甲,刺准他的身 体,而后才倒下去,分成两片向两边倒下去。 因此当他们两个人冲出重围后,对方虽然还有将近一半的好手,却没有人敢追 下去。再强的高手,也被他这种战法吓寒了胆,那已经不是拼斗了。 招式、剑法似乎都没有用了,三岁的小孩子也能拿一柄剑刺中铜驼,即使是个 瞎子,也不会刺偏,因为铜驼的身材高出别人两个头,宽出别人一倍,这么大的目 标,还会刺不中吗? 可是再强的高手,也要在他的面前倒下去。 因为他的刀是无敌的,那一刀劈下来的威力更是无敌的,何况还有那位老婆婆 。 这些人都没见过这位老婆婆,也都不知道她是谁。 她手中没有刀,只有一根龙头拐,可是这根铁拐在她手中的威力,与刀剑无异 。 魔刀是把人一劈为两半,这根魔杖却把人拦腰扫为两段,平整如削,当者绝无 幸免。 两个人冲了出去后,回头望了一下山谷。 这片山谷离他们原先隐居的地方并不远,不过才三十多里,还没有离开山区。 可是他们却遇到了伏击,各大门派的高手以及一些昔日魔教中的叛徒,居然像 是算准了他们的行程似的,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们了。 无数的急箭,千百颗擂石,杀死了一半的人,然后就是一阵疯狂的屠杀。人在 那个情形下,就如同疯狂一般,找到了一个对象就想使对方倒下去,然后再去找第 二个对象。 终于,他们带去的弟子们一个个地倒了下去,但是围攻他们的敌人亦没有占到 便宜,倒下的更多,几乎是他们的三倍。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敌人的人数比他们多出六七倍,纵然损失了三倍于他们的人员,仍然还有一半 ,而他们却是全军覆没了,只逃出两个人。 老妇望着谷中一片殷红,凄然地摇摇头:“铜驼,你的伤怎么样?” 铜驼忍不住跪了下来道:“属下无能,属下恨不能战死在当场。” 老妇轻轻一叹:“你知道我们不能死,我们还有更重大的事要活着去做。唉! 这一次可真把我们给败惨了,比上一次更惨,可怜那些弟子,多少年来忠心耿耿地 跟着我们,现在都完了。” 铜驼沉思片刻才道:“主母,我们刚离本谷就受到了伏击,对方已经埋伏在等 着。” 老妇点点头道:“不错,看对方排出的人手,都是门中的高手,阵容之坚强尤 甚于二十年前那一战,可见他们是存心要消灭我们的。” 铜驼道:“对方已预知我们的行踪。可见我们的人里面,定有叛徒泄漏了消息 。” 老妇叹了口气:“铜驼,不要这样想,在今天一战中,我们所带的人员中,还 有没有活着的?” “这个……属下没有看见。” “我也没发现。每一个死得都很壮烈,断头裂腹,每个人都是在我们的眼前咽 气的,因此,我相信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弟子……” “那只是对方不让他们活下去,杀了灭口。” “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为本教而死的,因此,他们的忠诚已无可疑。” 铜驼不禁默然,片刻后才道:“主母,我们怎么回去见主公呢?” 老妇沉声道:“我们不回去。” “不回去?” “是的,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敌人既然设伏在我们门口等着,他们也会找到 我们的窝里去的。” “那就糟了!谷中能够一战的弟子都出来了。” “敌方既是有备而来,我们不出来也是一样,最多要对方多付一点代价而已。 ” “那么主公呢?” 老妇的脸上一阵黯然,片刻后才道:“若是主公未将功力转输给丁鹏,他自然 可保无恙,现在就难说了。” “那么我们快回去看看呀。” “不能去,如若谷中出了事,我们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还会陷入另一次陷 阱,要脱身就难了。我们虽然遭遇了各派的高手,然而他们的掌门人以及一些长老 都没有来,否则你我想脱身还不容易呢。” “主母的意思是我们不管主公了?” “是的,我们有我们的工作。” “若是主公遇害,我们除了报仇外,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工作?” “铜驼,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了解主公的为人与心性,他岂是计较私怨小 仇的人。” 铜驼默然。老妇庄然道:“主公最大的遗憾就是本教的道统在他手中而终…… ” “那不能怪主公。” “可是主公却不能不这样想,本教数百年的道统不能至此而终,一定还要继续 下去,现在这责任就落在你我的身上。” 铜驼愕然地望着她。老妇又道:“主公对我们这一次出征,早作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我们不能保住大部分的人员,他要我们不必回去了”“上哪儿呢?” “另一个地方,那儿有两位本教的长老,率领了十几个年轻弟子。” “属下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的。主公直到昨夜作了最后的决定后,才告诉我地点。那 两位长老辈份很高,还是主公的师叔。” “他们才只有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已经够多了,人一多就难以隐身了。这十几个孩子各人专攻一项本 门的绝招,他们也是本教异日崛起的根苗,我们必须去照顾他们。” “不是有两位长老吗?” “唉,铜驼,他们是主公的师叔辈,你想想该是多大岁数了,随时都可能去世 的,可是那工作却不能停顿,因此我们必须去接替。” 铜驼想了一下道:“主母,请恕属下固执,属下必须回去看一下。” 老妇人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你对主公的忠心,不得确讯你是不会安心的 ,那你就回去看看。” 她沉吟一下又道:“记住,谷中如果平安无事,你就向主公报告经过,说我已 经先去了。当然这是最好的想法,只怕可能性不大。” “不会的,主公吉人天相……” 老妇黯然道:“铜驼,主公不但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丈夫,我难道不比你更 关心他?只是我们必须冷静,主公盼望我们的是继续他的责任。” 铜驼跪下叩了个头道:“主母,属下无法做到主母这样的修养,而且属下加入 本教,乃是为了迫随主公,属下这一生,也是为主公活着的。” 老妇又是一叹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拿出令符来,命令你跟我走,不过有 句话你必须记住,你去到谷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必须留下性命。” “属下记得。属下怎么来找主母?” “如果你看得见主公,他自会要你来找我。如果找不到他,你就去找小姐,以 后跟着丁鹏吧,我去的地方不能告诉你,也不能让你去找我。” “那属下以后就不再见得到主母了?” “不,等本教将要重振雄风之日,我自然会来征召你,那时我们自然不必再躲 人。” 铜驼又叩了个头,当他抬起头时,老妇已经转身走了,她的背影看来虽是瘦弱 ,但是步伐坚定。 铜驼的心中又生出了一份敬意,一种对伟大的人的敬意,不管他是男人或是女 人。 铜驼走向谷口时,心中已有不样的感觉,因为谷口两边守卫的弟子,已经没有 一个活着的了。 但是他们却死得很平静,没有一点惊恐。致死的原因是咽喉上一剑,洞穿气管 。 那虽是致命的部位,但挨上一剑,至少也应该有痛苦之状。 何况谷中还有着不少的机关布置,似乎都没来得及发动。 这证明了一件事。 凶手的人数不多,否则谷中的弟子一定会因惊恐而发动机关阻止的。 凶手一定熟悉谷内布置,至少是属于自己人,才会知道谷中布置的情形而加以 趋避。 凶手能够俏俏地进来,武功一定很高。 他先用不知不觉的手段制住了他们的穴道,然后再在咽喉上刺一剑。对一个已 无抵抗力的人都能下这种毒手,那一定是个很狠毒的人。 每个人都是穿喉一剑,但是认位极准,剑口的大小深浅如出一辙,这人的剑法 一定奇高。 这些弟子武功并不高,入门也不久,实在没有必要杀死他们的,除非是凶手怕 被他们认出了面貌。 铜驼在检查了第四十九具尸体之后,已经大致能获致上面的结论了。 他的身材虽然高大魁伟,头脑却很灵活。 四十九,是谷中剩余弟子的数目,已经完全波人杀死了,俱出一人之手。 铜驼的心已经下沉。他佩服主母的决断,不再回来看一遍,似乎知道老巢已无 可幸免了。 谷中的弟子都已死绝,那么主公的存亡也不见得乐观了。 铜驼的心中充满了悲愤,他发誓要找出这个凶残狠毒的凶手。 不会是五大门派的人,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地跟魔教作对,不怕人知道,也无须 灭口了。 也不会是金狮他们,他们也已经公开叛离,无须顾忌了。 这个人要从在身边的人中去找,不过也不会在自己的身边,因为魔教的人已经 死无噍类了,对方用不着隐藏身份了。 因此,这个人一定是在丁鹏或是青青身边的。那会是谁呢?铜驼几乎没有费精 神就想到了那个人。 除了他之外,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只要是为这些人复仇,即使拼上我这条老命 也在所不惜。” 他没有把主公的仇也算进去,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虽然狠毒,却还无法杀死他的 主公。 他一面往里走,一面发动了谷中的机关埋伏。因为谷中并不暖和,那些敌人也 还没有来。 这些弟子已经为魔教献出了他们的生命,他不能让他们的遗体再受到伤害。 因为他明白,自今天一战后,他们与五大门派的仇结得更深了。如若让五大门 派的人进来,恐怕连尸体都不会放过的。 渐走渐深,他的心却沉得更厉害,虽然他没有看见主公的尸体,却看到了地上 有一滩血。 血并不多,但这个地方却是弟子们所禁止前来的,因此这必然是主公的血。 不可能是别人的,因为血迹向前蔓延着,一直滴到墙前为止。 这表示受伤的人到这儿来过,然后就消失在这堵墙之后。 铜驼忍不住跪了下来,只有他一个人明白,这堵墙之后是什么。 因为老人曾经将他一个人带到这几来过,而且指着一个不太明显的按钮道:“ 铜驼,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就到这儿来找我。如果我因为种种的原因,或在别 地方,你要记住,一定要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 铜驼当时没有问什么原因,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每次迁徙搬家,主 公总是要他背负着一个箱子,一口大而沉重的箱子。 到了一个地方,一定布置一间密室,把这口箱子郑重地藏进去。 箱子里面放的是什么,只有铜驼知道,因为他曾经帮主公布置过密室,将箱子 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捧出来,供放到固定的地方去。 那些东西在别人的眼中是一钱不值的,若是被胆小的看见,还会吓一大跳。 那只是一个个的骷髅头,一共有十二具之多,每一具上都写了些奇怪的文字。 那是天竺文,看得懂的人很少,而铜驼却是很少的人中之一。 他原是天竺人。 他认识那些文字,只是一个个的名字而已,这些隆重携带的头骨,都是魔教历 代教主的名字。 这间密室被视为圣地,因为它是魔教历代祖师的殿堂,但是只有死了的人才得 列名其中。 没有人知道这间密室,除了主公之外,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血迹到此而终,证明有人进入了密室,那自然也不会是别人。 铜驼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才按了一下嵌在两块石板中间的 一颗小石子。 于是他跪着的地方移动了,向前转去,转到墙边。墙上自动开了个洞,让他转 进去,然后又合上。 里面很黑,很闷,铜驼很久之后才能习惯其中的黑暗,然后他摸索到一个角落 ,摸到了放在那儿的火石,点着了一盏油灯。 这盏灯是他们从天竺带来的,灯油也是。点着之后,灯焰是绿色的,碧绿的颜 色。 照在那一间间如同神龛般的空格上,照在那一具具毗牙咧嘴的骷髅上,显得特 别狰狞,铜驼慢慢地找过去,找到了最后一格,那儿原是空着的。 每一任教主在接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这殿堂中替自己造一个贮骨之所,也 可以说是贮放头骨之所,因为殿堂中只供奉着头骨。 殿堂中不准有第二个空格,这表示魔教的教主必须要死了,才能由第二人接替 。 殿堂中也不准有任何一个缺位,哪怕是只做了一天的教主,也必须要有他的位 置。 所以在魔教历任的祖师中,有几位是被自己的人篡位而弑杀的,却仍然要把头 骨贮放进殿堂中。 这是必须遵守的规定,记录在魔教经典的第一篇上,绝不容违反。 铜驼终于看见老人了,跌坐在他的那格空位上,全身都发出了碧绿的光芒,却 显得那么庄严、那么安详。 铜驼跪了下去,带着无比的虔敬,却没有哭泣,更没有流泪。 魔教中的人是不准流泪的,他们一生中只准流一次,无论男女都是一样。 那一次流泪也不是用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魔教中的死亡不是悲哀而是一种欢乐 ,极大的欢乐。 正因为他们面对着欢乐的死亡,所以魔教的弟子才会个个如此地勇敢,作战时 无惧于死亡,因为他们心中的信仰就是无惧于死亡。 每一个教徒都是以笑容去拥抱死神。 “铜驼,你居然能赶了来,使我很高兴……” 声音很平静,使铜驼几乎高兴得跳起来:“主公您没有死?” 老人在空格中笑了一笑:“我已被人一剑洞穿咽喉,必死无疑,只是忍死须臾 ,要交代一些事。真高兴你赶来了,还来得及替我送终。” 铜驼急问道:“主公,是谁?那是谁?” 老人道:“没有人,除了我自己愿意。你想谁还能一剑洞穿我的咽喉?” “主人是自……” “当然不是自杀。我还不想死,但是在那个情况下,我如果不受那一剑,就无 法留到现在了,更无法保全我首级,得到一个庄严的死亡了。” “对方是谁呢?” “铜驼,你应该知道是谁,否则你就不配为本教的长老,冤枉跟了我那些年了 。” 铜驼顿了一顿才道:“是那匹夫,那怎么可能?” 老人轻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认为他不可能,实在是轻估他了。这是我们犯的 一个很大的错误。人生一世中只能犯一个大错,我在三十年前犯了个大错,是没有 能认清天美;二十年前又犯了个大错,是没有认清金狮他们。我已经连犯两次大错 ,早就该死了,何况又犯了第三个大错,还能不死吗?” 铜驼无声,倒是老人又问道:“你们失败了?” “是的。我们还没有出山,就遭到了五大门派高手的伏击,只逃出了主母跟属 下两个人。” “哦?主母呢?” “她到主公告诉她的地方去了。” 老人笑笑点点头:“很好,她是个很冷静、很能干、很伟大的女人,把她的一 生都给了我,帮了我不知多少的忙。我这一生中虽然认错了三次人,但也幸好认对 了三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丁鹏,还有一个就是你,有你们这三个人的补偿,使 我这一生总算没有失败得太厉害,可以毫无愧疚地在这殿堂中安歇了。” 铜驼没说话,他在极度的感动中。老人是他心目中的神明,而他居然也能在神 明的心目中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这已经值得他奉献上这一生一世了老人又问道: “主母有没有要你跟他一起去?” “有的,可是属下坚持要先回来看一下主公。” “你太痴了,还比不上一个女人,不过也难怪,是很少有人能及得上她的,我 也不如她甚远。主母没有再叫你去找她吧。” “是的,她要属下侍奉丁公子跟小姐去。” “很好,这样对你也好。丁鹏这孩子身边也该有个像你一样的人,否则他太孤 单了。” 老人的神色忽转庄重:“不过你到了那儿,别说出这儿的事。” “为什么?难道主公还容忍那鼠辈下去?” 老人笑了一笑才道:“是的,我不但要容忍他,而且还成全了他,我把魔刀之 诀传授给了他。” 铜驼吃惊了,他是很少会如此惊惶的。 “主公,为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本教虽没有私人的报复,但是本教也有一条金律,以眼还眼,以 牙还牙。对于那些意图消灭本教的人,我不能轻易放过。我要以本教的刀,假他的 手,来对付那些人。” “他行吗?” “我知道他行。做这件事,他比丁鹏还行。” 铜驼不再抗辩了,主公的决定永远是对的。他只担心地问道:“可是以后呢? ” “他虽然得到了本教的刀法,却不是本教的人,他的刀也永远不如丁鹏的。总 有一天,他会一分两片死在丁鹏的刀下,就没有以后了。” 铜驼默然片刻,脸上现出了尊敬与佩服道:“主公算无遗策,这次总算找对了 人。” 老人笑了一笑,然后轻松地道:“铜驼,这个地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因此, 本教的道统也全靠着你来维持下去,你必须活下去,活着等下一个人来,把一切都 交下去。” “主公没有交代主母吗?” “没有。她只管领着下一代的弟子出来,最重要的交代全要靠你了。” “属下交给谁呢?主公可否先指示一下?” “不必。我也无须先作预示,因为我并没有指定继传的人选,不过你放心,到 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本教的每一任教主都是天生的,只要一到时候,他自然而然 地会脱颖而出,光芒万丈。” 铜驼又默然了。老人道:“我的时候到了。” 铜驼不禁犹豫,老人怒声道:“快!别作妇人之仁,误了我的兵解成道,而使 我抱恨终生。” 铜驼终于叩了一个头,然后在身边取出一柄小刀。刀身映着绿光,发出了妖异 的绿芒。 接着他伸手一挥,老人的头离开了身子,飞起在空中。铜驼接住了首级,老人 的尸体已从空格中落了下来。铜驼没有去管那无头尸体,似乎那不是他主公的一部 分,他只恭恭敬敬址捧着头颅,安放在空格上。 老人的眼睛这才闭上了,嘴角泛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居然吐出了最后五个字 :“谢谢你,铜驼。” 只有一颗头颅,居然还能保有生命的能力。 这现象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准会吓得半死,但铜驼却认为很自然。 老人是他的神,神是无所不能的。 现在他要去实践神赋予的使命了。 第三一章 神刀传人 当铜驼出现在丁鹏与青青面前时,的确使他们大大地吃了一惊,因为铜驼居然 脱掉了他终年不离身的铜甲,拘偻着腰,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完全不是他昔年 威武之状,甚至连身材都好像矮了很多。 最吃惊的是青青,她知道若非有了很大的变故,铜驼是绝不会离开他的主人的 。 可是她居然很沉着,在接受铜驼的问候之后,还是很从容地问道:“铜叔叔, 是爷爷叫你来的?” 铜驼点点头。青青再问道:“你准备耽多久?” 铜驼略一迟疑才道:“主人吩咐属下来侍奉丁公子与小姐,不必回去了。” 青青的脸色一黯,她当然明白只有在一个情形下铜驼才不必回去了。她万分不 情愿地要证实这个消息,但仍然忍不住问道:“爷爷可是大道已成了?” 铜驼擦擦眼泪道:“是的,主人大道已成,脱体飞升了。” 丁鹏忍不住问道:“青青,你们在说些什么?” 青青道:“这是道家修炼的境界……” 丁鹏道:“我知道,脱体飞升是道家羽化登仙的境界,爷爷是否已经成仙了? ” 青青哽咽地道:“是的。爷爷九转功成,已经由狐道而转入仙道了。” 丁鹏神色也是一黯道:“丹成飞升,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你们又何必如此难 过呢?” 青青强颜为笑道:“是的,爷,这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灵狐得道成正果的 不多,爷爷总算是熬出头了,只不过从此仙凡路隔,再见无路了。” 丁鹏忽然转向铜驼道:“铜前辈……” 铜驼连忙道:“属下不敢当此称呼……” 丁鹏道:“我这儿既非什么门派,我也没参加什么帮会,你这属下两个字也用 不上。” 铜驼道:“老奴是奉命来侍候公子的,公子就以铜驼的本名为称呼好了。” 丁鹏想了一下道:“好吧!铜驼,我知道你是个很拘谨的人,因此我也不跟你 客气了,我想问你一句话。” 铜驼道:“请公子吩咐。” “铜驼,你先考虑好,我的问话一定要听确实的答案。你如果不知道,就回答 不知道,但若是知道的就不许隐瞒。” 铜驼不禁有些迟疑,望着青青。青青鼓励他道:“铜叔,爷对您很敬重,不会 使你为难的。” 铜驼道:“是,老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丁鹏点点头道:“好!我听说在遮马谷口,五大门派的高手联合伏击,杀死了 很多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铜驼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低声道:“老奴知道。” “那些被杀的人,跟你的关系很深吗?” 铜驼诧然地望着他,半晌后才道:“亲如兄弟,情同家人。” 丁鹏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道:“我听说天狐修炼必须要经过兵解才能够脱体飞 升,若是经由雷火天劫,就会形神俱灭了。” 铜驼有点莫知所借地道:“是的,是这样的。” 丁鹏道:“那么老爷子是经由兵解的了?” 铜驼只有点头道:“是的。” 丁鹏的声音突转凌厉道:“谁?是谁下的手?” 铜驼略顿一顿才道:“是老奴。” 这个答案不仅使丁鹏感到很意外,连青青也难以相信,道:“铜叔,怎么会是 你呢?” 铜驼跪了下去,哀声道:“的确是老奴,因为那时天劫将临,老奴只有下手帮 助老主人兵解升天。” 丁鹏道:“好!我相信这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下,你才会如此做的。” 铜驼情不自禁地道:“是的,老主人神威盖世,谁也无法使他老人家折败的… …” 这样一说,他口中的那位老主人就不像是升天的炼狐了,但是丁鹏却好像是没 有注意这一点,轻轻一叹道:“这就好。我得到的消息却是说他老人家死于柳若松 之手,这不但使我难以相信,更使我万分内疚。” 铜驼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公子,您怎么知道的,这是谁告诉您的?” 丁鹏接道:“我知道柳若松绝不是个安分的人,也绝不会乖乖地投在我的门下 ,所以我虽然饶过了他,却也没有放松过对他的注意,整天都有个人盯住他。那人 知道他到过遮马谷,也看到了遮马谷外的厮杀……” 铜驼愕然道:“原来公子一切都知道了。” 丁鹏一笑道:“是的,我只是派了一个人盯紫柳若松,却知道了天下绝大的秘 密。” 青青忍不住道:“那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他还知道什么?” 丁鹏道:“这个人的武功不高,但是他的轻功与盯梢的本事却是天下第一。我 给了他三千两金子,托他在三年之内盯紧柳若松,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结果 那个人就告诉了我这么一件大消息。” 顿了一顿,青青道:“爷,看来你一切都知道了。” 丁鹏道:“是的,当我重人江湖,以手中一柄神刀震惊天下时,我就知道你不 是天狐,因为天狐只是人们的想象,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 青青道:“在北方,狐仙之说非常灵异,而且相信为人也很多,传说狐仙显灵 的事也很多。” 丁鹏笑道:“的确,柳若松在前一阵日子也确信不疑,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那 些事,已经是超越了人的能力范围,只有神迹两个字才能解释,可是我却知道一切 都是人为的,所谓神通,不过是银子的法力而已,只要有钱,买通他家里几个人, 不难做到使他家中鸡飞狗跳,疑神见鬼……” “那时你已知道我不是狐了?” 了鹏笑道:“不错。你若真的是狐,你可以运用法术做到那些的,用不到再浪 费银子去买通人捣鬼了。” 青青笑笑道:“我也知道那个谎言说得并不高明,你迟早会拆穿的,只是没有 想到那么早就被你拆穿了。” 丁鹏一叹道:“我虽然早已知道了你伪装炼狐的秘密,但是我却希望你是真的 狐……” “为什么?难道你喜欢娶一个狐妻吗?” “那倒不是。你若是狐,我们就可以找一个地方,远避人世修炼去了。” 青青道:“现在也可以,我们仍然可以找一个隐僻的地方,远离这个尘世。我 当初托言为狐,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丁鹏摇摇头道:“现在不可以,太迟了。” “为什么?” “因为你爷爷把他的刀传给了我,把他的刀法也传给了我……” 青青连忙道:“爷,你误会了爷爷的意思。他把刀法传给你,只是因为你的资 质绝佳,可以发挥那套刀法的精辟所在;把刀传给你,是因为必须此刀才能发挥得 刀法的精要,并没有别的意思与要求。” 丁鹏一笑道:“我知道。” “因此你并不需要为他做什么。” 丁鹏道:“我也知道,可是别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认识这柄刀,也认识这套刀 法。” “别人是谁?” 丁鹏道:“以前是金狮、银龙、铁燕以及五大门派的人,他们认为我是你爷爷 的传人……” “这个,你可以加以说明……” “青青,你别傻了,谁会相信我的解释?最好的说明就是挥出一刀,而一刀挥 出后也不必说明了。” 青青默然片刻才道:“爷,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出身了?” 丁鹏点点头道:“是的。虽然我以前江湖阅历太少,不知有魔教的盛名,但是 现在也该知道了。” “你对魔教的看法如何呢?” 丁鹏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自然不知道。我出道时,魔教已经停止活动了。虽然别人说魔教作恶多端, 但是我只看见魔教的弟子受人迫害;虽然别人说魔教中人全是心地邪恶、手段狠辣 之徒,但是我所接触到的人,却都是忠心耿耿心地善良的……” 铜驼万分感动地道:“谢谢你,公子,谢谢你。” 丁鹏默然片刻才道:“老爷子把他的刀法传给了我,把他的刀传给了我,只因 为我是他的孙女婿。” 铜驼道:“是的!主人在仙去前还一再声明,公子与魔教没有任何关系,而且 主人早已把小姐也从教中除名,现在连老奴也都除了名,不算是魔教中人了。” 丁鹏道:“但教主是我的祖岳,多多少少和我还是有点关系的。” “主人却只希望公子使那套刀法与那柄神刀得以不朽,此外就别无所求了。” “他虽对我别无所求,我却不能不做点事。” “公子要做什么?” “我还要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呢?” “谢小玉跟魔教的关系。她虽是谢晓峰的女儿,但是她有很多手下,包括以前 叛教的长老金狮、银龙在内,都听她的指使,无疑的,她跟魔教是有密切关系的。 ” 铜驼沉吟良久才道:“她是谢大侠与天美宫主的女儿。至于谢大侠与天美宫主 如何结合的,老奴就不清楚了。”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好了。” “是的,那是很长的一段故事了,天美宫主原名孙杏雨……” “刀上所刻的‘小搂一夜听春雨’就是指的她了?” “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又是绵绵春雨的季节。 铜驼来到丁家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过得很平静,但也有一些很值得庆幸的事,最重要的一件就是青青生了 两个儿子。 一对白白胖胖的双生子,现在已经是一岁。 在满周岁的那一天,丁府热闹极了。各地的江湖人,有名的或是不太知名的, 都前来祝贺。 丁鹏居然一反以前偶做的常态,很和气地出现在那些人面前,谢谢大家的祝贺 。 席问,有一个很通俗的仪式——抓周。 那就是把很多具有代表性的东西放在一个盘子里,让那两位小宝贝去抓。 一岁的小孩子自然不懂得什么选择,只是随着自己兴趣随意去抓。 抓上的第一件物品,据说可以预卜这孩子的将来。 如果他抓的是一把金算盘,他将是个成功的商人。 如果他抓的是一颗官印,将来就一定会是个大官。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在抓周时首先抓起的是一盒胭脂,因而才换来一生的 情牵孽缠。 两个小家伙抱出来了,又白又胖,十分天真,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怕生。 抓周的盘子也端上来了,里面放了很多的经过大人精选的东西,但是有一件却 是大家感到十分诧异的。 那是一柄连鞘的刀,黑黑的刀。 是丁鹏那一柄威震天下的神刀,刀上刻着“小楼一夜听春雨”的诗句,一把令 天下人怵目惊心的刀。 刀放在盘子里,犹自透出逼人的杀气。 兄弟俩在盘子前看了一阵,然后不约而同地同时伸手去抓那柄刀。 盘子里放着那么多的好玩东西,他们都不屑一顾,却同时看中了那柄刀。 老大抓住了刀柄,老二抓住了刀鞘。两下一争,锵然一声,刀脱鞘而出,刀抓 在老大的手中。 四周的客人“啊”的一声惊呼。 只有丁鹏笑嘻嘻地道:“很好,你们倒很识货,而且也作了最好的选择。” 他走上前,从老大手中取下了刀,顺手在孩子的两肩点了两指。孩子“哇”的 一声哭了起来。 青青吓白了脸,连忙出来,抱起了孩子,可是孩子的双手已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她急声问道:“爷,你这是做什么?” 丁鹏道:“没什么。我只点残了他双手的筋络,绝不会影响到他的发育,只是 他这一辈子都不能练武了。” 青青哽咽着道:“爷,孩子还小,他不懂什么,你就是不让他练武。也不必如 此呀。” 丁鹏道:“我并不反对孩子练武,但他选的是一柄没有鞘的刀,锋锐不藏,是 乃必凶,所以他不能继承这把刀,刀是老二的。” 青青一向都是柔顺的妻子,这时候,她对丁鹏的态度更尊敬了,肃然道:“爷 说得是。” 丁鹏把刀归回鞘中,然后道:“铜驼。” 铜驼手中抱着老二,恭敬地道:“老奴在。” 丁鹏道:“昨天有人才找你,是不是你要走了?” 铜驼嗫嚅地道:“那只是……只是……” 丁鹏道:“没关系。我知道是老夫人派人来找你,她那儿的弟子已经学成了, 要你去帮忙。” 铜驼见他说出来了,只得道:“老夫人带了一批新出道的弟子,人手不足,要 老奴去帮她一下,但老奴因为未得公子允准……” 丁鹏道:“好,我这儿也没事,你就去吧。” “谢谢公子。” 丁鹏道:“别谢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呢。你把这柄刀带去,也把老二带去。 他是青青的骨肉,应该有资格继承老爷子的事业,我想老夫人也不会反对的。” 铜驼不知所以。丁鹏又道:“这件事我虽然决定得太鲁莽,但是老爷子再也没 有后人了,而且魔教的神刀也在我手中,我大概也可以作一半主的。从现在开始, 这孩子就是魔教这一代的教主了。他在十八岁之前,由老夫人跟你监护教养,十八 岁之后,由他正式继任……” 铜驼感极跪下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他太激动了,声音已嘶哑,语不成声。丁鹏拉了他起来道:“别说这种话。我 受岳家的栽培,深感无以为报,这是我唯一可尽的心意。老二的资质都跟我小时一 样,我相信他可以担当这一责任的,不过你还要好好地督促他、管束他。” 铜驼连连地叩头道:“是!是!老奴定然不负所托。” 丁鹏道:“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取名字,我就是在等待着今天作个决定。虽 然这个决定有点草率,但完全是由着天意,也许是老爷子在天之灵冥冥中作的决定 ,你可以把这情形告诉老夫人。” “是的!” 丁鹏又道:“你也可以去告诉老夫人,魔教可以复起,不必怕人阻碍,一切都 有我。不过我只能负责到这孩子成年,等他十八岁后,我就完全撒手不管了。我已 经叫阿古和小香备了车在后门等候,你现在就走吧。” “是的!不过公子,这柄刀少主现在还用不着,还是留在公子身边吧。” 丁鹏笑笑道:“不必了,你带去好了,走吧。” 铜驼又叩了一阵头,抱着孩子,带了刀,由后面走了。丁鹏这才对座中群雄道 :“来!来!大家坐下来喝酒。各位盛情而来,丁某非常感谢,但是谁要想在终席 前离开,丁某就少不得要得罪了,因为铜驼长老刚带了魔教少主离开,我不希望有 人去追踪他们。” 举座肃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丁鹏带笑举杯,逐座敬酒。 敬到一张桌子时,忽然发现少了两个人。 旁边一个汉子道:“他们两个人刚才去方便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丁鹏只笑了一笑,忽然取出一把小匕首,然后随手在椅子上扳下了一条椅腿。 就在庭中,他用匕首慢慢地削那条椅腿。 这个举动使大家很诧然,看着他把一条圆圆的椅腿勉强削成了一把刀的模样。 就在这时,有两条人影悄俏地由庭侧向外走去。丁鹏含笑地转出去,拦住他们 面前道:“二位要走了?” 二人脸色霍变,双双同时出剑刺向丁鹏。这两个人虽是名不见经传,但他们双 剑出手,声势之烈,绝不在当今的名家之下。 以剑道的标准而言,他们绝对可以排名在当今前十名高手之内,而且他们的剑 也都是精钢所铸的利器。 丁鹏手中只有一把刀,一把木削的刀。 他就用那柄木刀轻轻地一挥,“叮叮”两声,两柄精钢长剑都断成了两截。 那两个人还朝前冲了十几步,然后每个人都齐中间分成了两片倒下。 一如那柄神刀造成的结果一样。 丁鹏轻轻地抛下了手中的木刀,一叹道:“谢晓峰在十年前就已经弃剑了,我 到今天才能丢开那柄钢刀,还是要用木刀。比起他来,我还是差了一大截,惭愧! 惭愧!” 小香跟阿古回来了。丁鹏跟青青正在屋子里逗弄着他们的孩子丁克文。 小香进来后,跪下来隆重地叩了三个头。丁鹏笑道:“你这丫头怎么了?忽然 行起大礼来了。” 小香道:“这是老夫人命婢子代她老人家向公子叩谢的。” 丁鹏连忙起立道:“这怎么敢当?你这孩子简直是开玩笑。” 小香道:“老夫人说理应如此,而且她说这也不是她个人的谢意,而是魔教列 代祖师的谢意,谢公子使得魔教的血胤得以延续。” 丁鹏想了一下道:“奶奶好?” “老夫人很好,抱着少主又亲又笑,像是年轻了十岁,整天都合不拢嘴。” 青青道:“他们那个地方安全吗?” 小香道:“很安全。现有男女年轻弟子各五十名,男的练刀,女的学剑,铜长 老试了一下,一对一,大概可以维持个平手。” 丁鹏道:“哦?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了得。照这实力看来,自保是够了。那儿的 地势如何?” 小香道:“是一片湖心的小岛,四面都是水。” 丁鹏一皱眉道:“这不妙,虽有湖水之险,仍然无法阻住敌人。何况在岛上的 人,往往因为有天险阻隔而生了懈怠之心,忽略了警觉性。” 小香道:“婢子也向老夫人提示过这一点,铜长老说他会立刻注意,把戒备网 扩展到湖岸四周去。” 丁鹏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再严密的戒备,也是挡不住有心的敌人。 ” 小香道:“铜长老说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但是老夫人反对,她说往事可资为 鉴,魔教为了保存传统而求生存,今后将成为武林一派,不可再掀起杀孽。” 丁鹏轻叹道:“只怕别人不那么想。” 小香道:“老夫人说一切尽其在我。魔教不为侵略而战,但是为了求生存,自 卫而战时绝不退缩。” 丁鹏点点头,然后又道:“你在回家的路上,没碰见什么麻烦吗?” 小香想了一下道:“没有,很平静。” “这倒是难以相信的。我以为至少会有人想拦住你们,逼问一下你们的去向的 。” 小香道:“婢子也以为如此,可是的确没有人,虽然婢子感觉上一直有人跟在 后面,但是却始终没有人出头拦截过。” 丁鹏点点头道:“也许是对方自感人手不足吧,要想拦住你跟阿古也不是件容 易的事。” 才说到这儿,窗外一阵拍羽声,接着一头白色怒目的健鸽飞了进来,停在丁鹏 的手上。 那是丁鹏自己所建的通讯系统,家里的人都不加过问,他拆下鸽子脚上的小圆 筒时没人敢走过去。 丁鹏看完了纸条上的报告,才一笑道:“小香,你虽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但 是在你们回程的路上,至少有四十名高手被狙杀在途中各隐秘之处。” 小香微微一惊道:“会有这种事?婢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被狙杀的都是行动的老手,他们的藏身之处更是隐秘,你不可能发现的。” “那是些什么人呢?” “是分隶属五大门派的好手,但以崆峒、峨眉两派的居多。他们的目的就是拦 截你们。” “那又是什么人把他们狙杀的呢?” 丁鹏道:“那是一批蒙面的杀手,身份不明,不过我已经知道是谁派出去的了 。” “谁?” “柳若松的手下。这家伙我知道他已经不甘寂寞,静极思动了。青青,我们也 该出去活动活动,在家里一耽就是三年,人都变得懒散了,再不动,许多老朋友都 会忘记我们了。” 青青没有说话,她对丁鹏的话,从来都没有反对过。 第三二章 尾声 青青坐在车中,丁鹏坐在她的对面,阿古驾着车。丁鹏的手中在把玩着一柄刀 ,一柄很好看的刀,上面雕着山水、美人、车马、云麾等等。 这是一幅美人出跸图,图上的人物凡一百四十三,马匹凡一百零九,车辆十六 ,云麾、车盖、仪仗等不胜详记。总之这些东西如果放大成为真实的,那就前后安 排上个十来里,如果变成图画,裱上手卷,也得绵延十几丈长,然而现在却只刻在 一柄刀上。 一柄三尺半长的刀上。 画与雕刻都出于名家手法,形态逼真,各具神情,这应该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艺 术品。 它的确是的,因为丁鹏是以十万两黄金的代价,从一个收藏家手中买下来的。 那个收藏家曾经得罪了黑道上人物,纠众前来寻仇,幸亏丁鹏及时解决了他们全家 的危难,而且还尽歼对方,使无后顾之忧。 有着这么大的恩情,花了这么大的代价,那位主人仍然感到十分勉强。 因为这是一件艺术品,一件使人一见就喜爱、宁愿饿死也不愿出卖的那一类东 西。 一种活着不肯易手、死了却不忍带走的奇珍。 丁鹏要它,却因为它是一柄刀,一柄很杰出而又很珍奇的刀。 但是这柄刀虽有一个很珍贵的匣子装着,却没有刀鞘,因为它是供人欣赏的。 刀是凶器,这柄刀能杀人吗? 那答案是很奇妙的,哪怕是个三岁的小孩子也知道这柄刀不能杀人,连只鸡都 杀不死。 可是这柄刀的确杀过人,而且杀死了几百个人。它杀人不在它的锋锐,而在它 的价值。 谁拥有了它的消息传出后,立即就有数不清的人前来求售,请求一见,巧取豪 夺,终至为它家破人亡。 现在丁鹏要这柄刀,也是用来杀人,不过这次却是用它的锋锐了。 丁鹏所以要选上这柄刀的原因,因为它也是一柄弯刀,圆月形的弯刀。 他把玩了很久,还是不忍放下。小香蜷在他的脚前,也在欣赏那柄刀,这时才 忍不住问道:“公子,你真要用这柄刀去对敌、杀人?” 丁鹏笑了一下道:“是的,原有的那柄神刀给铜驼带去了,我想老夫人用得着 ,而我是使刀的,手头总要有柄刀才行。” “公子,我实在不懂,公子即使已经功力通神,但是没有了那柄刀……” 丁鹏点头道:“没有了那柄刀,我只能发挥出六七成的威力。那至杀至威的刀 法跟那柄刀是连为一体的,如果我用那柄刀,可以发挥到十二成的威力。” “我们出来是去帮老夫人的忙的。” “不错!各门派以及天美宫主的手下都出来了,他们绝不会放过老夫人他们的 。” “那些人的武功高吗?” “听说很高,尤其是天美宫主的手下很有一些能人,现在都发给了谢小玉。那 个女孩子心狠手辣,我们若不去接应一下,老夫人就有麻烦了。” “公子,我们既然是去接应老夫人,而且对方的武功又高得出奇,您怎么反而 把神刀给送走了呢?” 丁鹏一笑道:“神刀在我手中,已经是天下无敌了,人家还会跟我对敌吗?” 小香摇摇头道:“大概不会有,自从银龙被杀之后,大概已经没人跟您动刀了 ,据说银龙长老已是当世第一用刀的高手。” “这就是了。我带着刀,没有人敢跟我动手,却又怕我去找他们,于是他们就 会运用一切的阴谋诡计来对付我,使我防不胜防,所以我带着那柄刀,反倒会增加 祸害而不见其利处。” “这倒是,但是您用这柄刀也不能退敌呀。就是那位金狮长老,差不多也有了 七成火候。” 丁鹏笑道:“是的,他跟我徒手时所能激发的威力差不多,可是我有这一刀在 手,他就不如了。” “这柄刀不能增加您什么威力,婢子已经仔细地看过了。它只是很好的黄杨木 ,木质脆而硬,如果遇上了坚利之物,它一碰就会折断了。” “这正是我需要的。” “公子,婢子还是不懂。” “傻丫头,你的脑筋还是太死了一点。如果你手中有一柄刀,你会对它砍下去 吗?” “不会,我实在不忍心毁了它。” “这就是了。对方看到我手中的刀时,先生了不忍之心,出手必会因之延误, 而这一延误,就将成为我的先手之机。” “公子真是好心计、好算计。” 丁鹏微微一笑道:“我不想做英雄,更不在乎虚名,我只是想活下去。为了活 下去,我不在乎使用任何手段。” “假如只为活下去,公子根本就无须出来。您坐在家里,谁敢来找您的麻烦呢 ?” 丁鹏哈哈一笑道:“小香,你是很聪明的人,怎么又说傻话了?你以为我足不 出户,别人就会放过我了吗?像爷爷躲了他们多少年,仍是没躲过。” “公子您的情形跟老主人不同。” “一样的。金狮他们心心念念要找到爷爷他们加以杀害,不是为了仇恨,也不 是怕爷爷找到他们报复,而是为了内心的恐惧。” “内心的恐惧?” “是的,也可以说是他们害怕自己!” “自己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你还小,所以不懂,等到你入世较深,就会懂了。假如你做了对不起人的事 ,或是你有了野心,你就会坐立不安。” “我懂了,金狮他们因为是对老主人有所愧疚,所以才要杀死他。” “是的。还有就是有野心的人,像我现在一样,即使躲起来不见人,可是有些 学刀的人,或者是武功练到差不多的人,还是会找上门来,想要击败我而成名。” “这么说来,世上就没有真正的平静了?” “这倒不然。要想平平静静地过,一生并不难,只要不学武,不成名,像那田 中的农夫、山上的樵子,默默无闻,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在这世上,大部分的人 ,都是平平静静的。” 小香点点头,忽又问道:“那些人似乎并不快乐?” 丁鹏叹了口气道:“矛盾之处就在此。我们视平静为乐,他们却羡慕我们此刻 的怒马香车。这世上的苦与乐是很难说的,所以我必须出去,把那些可能来破坏我 生活的人找到,先把他们打倒下去,那样至少就有一段时间的平静了。” “只是一段时间?” “是的,一入江湖就永无宁日,最多只有一段时间而已。等另一批新的风云人 物出来,又会为了同样的原因来找我的。” 小香也不禁一声叹息。只有青青,她的神情十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想,什么 都没听,只低头注视着丁鹏身边摇篮中熟睡的婴儿,仿佛那寸是她所有的世界与一 切。 车子忽而停了下来,丁鹏没有下车,只是问道:“阿古,什么事?” 阿古没有回答。丁鹏撩起车窗,但见阿古跪在地上,面前吊着一个老人的尸体 ,铜衣铜甲,那人是铜驼。 铜驼是被一根绳子绑起来,再吊在树上的。阿古哭得很伤心,虽然没有声音, 却成串往下抛泪珠。 丁鹏也下了车,慢慢地走到树前,把铜驼放了下来,解开绳子,铜驼的身子散 成了两片。 他是被刀劈成两片的。青青与小香也下来了,默默地跪在尸体前。 只有丁鹏还在仔细地看着尸休,片刻后他才宣布道:“是柳若松下的手。” 青青一怔道:“爷,你没有弄错吗?” “我想不会。这一刀劈得如此之准,深得其中诀窍。现在活在世上的人,只有 两个人能劈得这么准,一个是我,一个是他,因为只有我们两人才是得到真传。” “柳若松已能到了跟爷一样的境界了?” “没有,他还差得远。我如出手,铜驼活着也逃不过这一刀,他却只能在死的 铜驼身上留下这一刀。” “他是先害死了铜叔叔再下手的?” “是的。铜驼真正的死因是中毒,他是被毒死的,所以尸体上没有血。” “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夺取那柄刀。” 青青等了半天才问道:“孩子呢?” “孩子没有死,柳若松不会做这种傻事。留下孩子,还可以用来威胁我。” 阿古站了起来,朝丁鹏比了一下手。丁鹏一叹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 他的,但是报仇的工作却不用你去做。柳若松手中有了那柄神刀,就不是你能对敌 的。” 阿古还要比手势。丁鹏道:“把铜驼抬起来,放到车上去,然后我们找他去。 ” 阿古抱起铜驼,而且还用绳子捆好。丁鹏抱起车中的孩子道:“走吧,我知道 前面五十里处有座庙字,把铜驼在庙中先安置下来。” 小香要过去接他手中的孩子。丁鹏道:“我来好了,这一路上颇多凶险,你的 功力只有自保,无力照顾一个孩子的。” 小香果然退后了,她知道自己的本事,如果路上遇到了攻击,她的确没有能力 去保护一个孩子的。 在他们步行到慈云寺的路上,他们一共遇到了七处拦截的人。 那都是一些不出名的江湖人,然而武功却高得出奇,动手的时候一哄而上,而 且也不按什么江湖规矩,刀剑暗器齐来。 他们只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子,不但帮不上忙,还要牵住一 个人。 幸好丁鹏自己抱住了他的儿子,他只用一只手握着那柄价值连城的木刀。 然而这些人却大部分是倒在他的木刀之下。 阿古的长鞭也杀死了几个,可是他自己却负了伤,左臂被打断了骨头,那是被 一把厚背刀砍的。 他的一身气功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可是那砍伤他的无名汉子却只砍了一 刀。 就只一刀,却使他痛彻心脾。他听见了自己的骨折声,也听见了对方的骨折声 ,那是他的长鞭卷住了对方的颈子,活生生地将颈骨勒碎的声音。 慈云寺的老方丈是丁鹏知交,他收下了丁鹏所捐赠的大批香资,也答应了收殓 铜驼的工作,然后口念佛号,送他们上了车子。 因为他从每个人身上,都看到了浓浓的杀气。 阿古还在询示去向,丁鹏却坚决地道:“上神剑山庄去。” 小香道:“为什么要上神剑山庄呢?” 丁鹏道:“因为我有预感,大家一定会在神剑山庄集合的。” 小香没有多问,她知道这位主人在近两年来的成就,虽然没有做什么事,却已 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 丁鹏的预感似乎没有错,在往神剑山庄的途中,他们遇见了不少的江湖人,都 走着同一条路,却没有人来惹他们了。 那七阵搏杀,使得他们都寒了胆。 丁鹏到达神剑山庄时,已经晚了一步,那几的搏杀已近尾声。 他们在乱尸堆中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太太,青青哭叫了一声:“奶奶…… ” 老太太咽了一口气:“你们终于来了,丁鹏的刀怎么到了柳若松的手中去呢? ” 青青只摘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太安慰地又吁了口气:“那真谢谢你,丁 鹏,谢谢你把一个孩子分给我们。” 丁鹏也屈下了一条腿:“这是应该的。” 老夫人道:“孩子落在他们手中,一定要找回来的,那柄刀就不要了也罢。要 回孩子了,就上那个地方去,那儿还有二十个人。这是本教所留的唯一弟子了,等 孩子长成了,再叫他夺回神刀,重振魔教。刀在柳若松手中,成就也有限,二十年 后,孩子一定可以击败他,就让他风光二十年吧。” 丁鹏道:“不行!我一天都不能放过他。” 老夫人道:“柳若松虽然可杀,却替本教报了仇,杀了所有的叛徒与敌人。” 丁鹏“哦”了一声,老夫人道:“金狮、天美,还有几个门派的高手,凡是当 今参与毁灭本教的敌人,全部都丧生在他的刀下。老爷子这一注倒是押准了,他用 自己的刀、自己的刀法报了仇,所以柳若松虽然杀了我们不少的人,我却一点都不 恨他……” 老人没有再说下去,虽然她还有很多的话,但是却已没有力气说了。 青青在哭叫声中,丁鹏把孩子交给了她,直向庄门而去。门前还有很多人在清 理着尸体,都是一些年轻人,他们似乎不认识丁鹏,也没有招呼他。 直到了门前,才见到谢先生出来,迎面一揖道:“丁公子,久违了,别来无恙 。” 丁鹏冷冷地道:“这儿死了不少的人。” 谢先生道:“是的!是本宅主人大展神威,清除了一些障碍。” “主人?难道谢大侠回来了?” “不,老主人已为出云之鹤,再也不理世事了,我说的是新主人。” “新主人?不是少主人?” 谢先生笑道:“也差不多,因为少主人即将下嫁给新主人,重建神剑山庄,而 且本庄也将改名为神刀庄了。” “神刀庄?你们的新主人是……” “是柳若松,柳大侠。” 丁鹏笑了起来:“原来是他呀,他是我的徒弟。” 谢先生笑道:“柳大侠虚怀若谷,仍然承认是丁公子的弟子,所以他承受公子 的神刀,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丁鹏道:“他还承认是我的徒弟?” 谢先生道:“丁公子是老主人的忘年知己,柳庄主成了老主人的女婿,怎么样 都晚了一辈,再说艺出丁公子门下也不算丢人。” 丁鹏怒声道:“既然他还认我是他师父,我这师父来,他为什么还不迎出来! ” 谢先生笑道:“来了,来了。柳庄主满身浴血,不敢冒读,他换身衣服就来。 ” 说着,柳若松一身罗绮,挽着谢小玉出来了,见了丁鹏,居然一拱手道:“多 谢师父赠刀之德。弟子使了此刀,搏杀了方今江湖上十七名绝顶高手。” “很好,你现在大概已经天下无敌了。” 柳若松道:“哪里,哪里!在师父面前,弟子不敢说这种话,而且还有一位神 剑谢晓峰在前,不过等我与谢小玉完婚后,你们两位一个是我岳父,一个是我师父 ,总不会跟我捣蛋了。” 丁鹏看向谢小玉道:“小玉,恭喜你了。” 谢小玉笑笑道:“没什么。丁鹏,我是不甘屈居人下的,你又不肯娶我,我只 好将就点嫁给他了。” “他曾经杀了天美宫主。” “是的,也杀了金狮,那是魔教门中的叛徒。他曾受魔教教主之托清理门户, 这是必须做的。” “天美宫主是你的母亲。” “我这母亲跟我之间亲情很淡,说起来她还是魔教教主的侍妾呢。柳若松为师 门大义而杀她,我自然不能加以阻止。” “至少你也不该嫁他。” 谢小玉笑道:“我不嫁他,他连我也要杀了,我可不想死。你如替我杀了他, 我就不必嫁他了。” 丁鹏转向柳若松道:“我的儿子呢?” 柳着松笑道:“在里面,那是我的小师弟,弟子会好好照应他的。” 丁鹏神色一沉道:“柳若松听好,把孩子还给我,把神刀交回,我就饶你一命 。” “那刀是师父传给弟子的。” “我可没有这样说。柳大爷,不必肉麻了,我没教过你一天武艺,你也不必再 叫得那么好听。” 柳若松道:“好,师父既这么说,弟子也不勉强了,弟子的年纪和师父本就不 相衬。先前是为了有赠刀之德,弟子还不得不顾到礼数,现在这一点情份都没有了 ,你我还是各归各的吧。” “把刀跟我儿子抱来!” 柳若松一笑道:“丁鹏,儿子在里面,我并不想要他,你随时都可以抱回去。 至于那柄神刀嘛,我也是魔教传人,而且还立了大功,清除了所有的叛徒,有资格 承受它。” 丁鹏笑道:“如果我坚持要收回呢?” “那也容易,我是夺来的,你也夺回去。” 丁鹏道:“我知道叫你乖乖地交回是不可能的,所以早作了准备。拔你的刀吧 。” “你就用手中这柄刀跟我决斗?” 丁鹏把刀一伸,给他看得更为仔细,才道:“我这柄刀比你好看多了,而且天 下人皆知其名,而那柄神刀,却只有江湖中人才知道它。” 柳若松仔细地看了一下,道:“果然是那柄出跸刀,先前听人说了,我还不太 相信。你要用它来跟我决斗?” “不是决斗,是杀人,杀死你!” “你不是开玩笑?它能杀人吗?” “是刀就能杀人,我已经杀了十几个了。” “我手中拿的是天下丧胆的魔神之刀。” “我杀的人手中都拿着武器。” 柳若松万分不信地举起了刀,而丁鹏的木刀已经劈了过来,两个人都是学过魔 教“神刀斩”的,所以对那一斩的出手都很清楚,因此两柄刀几乎是成一条直线, 对准着劈下来。 要想分出结果,一定先要将对方的刀劈两片,而后再把对方的人劈成两片。 柳若松出手较慢,但他手中却是百坚不摧的圆月弯刀,他有绝对的信心胜过丁 鹏。 两刀相触时,柳若松忽然想起了那柄木刀的珍奇,不免顿了一顿。 这本来就是丁鹏所预期的,他所要争取的是速度。 刀与刀一触即分,木刀自然无法胜过神刀的,被劈成了两片,但是丁鹏的攻势 却没断,两片木刀直下,柳若松的人分成了三片。 丁鹏从他手中取回了神刀,只说了一句话:“有些人纵有神刀在手,仍是无法 成为刀中之神的。” 完